这点小动作逃不过白欲栖眼睛。
他放下酒杯,双手自然握拳搭在膝上,偏首望向元邬,“尊上,酒何时都能饮。欲栖前来是为妖族祸乱,还请尊上将事态告知。”
大殿静默瞬间,元邬起身示意,“上仙,请随我来。”
空旷的内室只有几人零零散散的脚步声,从大殿后门离开,几经转折穿过一片竹林,来到座看似平平无奇的院里。院落不大,呼吸间就能看个来回。唯一一间房门紧闭,木窗外蒙着黑布,隔绝日光。
其余人或许看不清楚,在白欲栖眼里,房子外设下的阵法形成肉眼不可见的罩子,将雾气牢牢罩在里面。源源不断的黑雾从房子的缝隙中涌出,如墨在水中般四散漾开,到一定距离后又激荡折返。
“怨念深重,已成厉鬼。”白欲栖单手搭上剑柄,眉头凝重。万年前鬼族归在神族麾下,专司鬼怪魂魄。眼下房中就有两只厉鬼,竟无人收押带回地府?他沉默不言,已然不悦。
几人走到近前,长老们正要解除结界,被白欲栖拦下。
“我观结界只有加固,未曾消减,贸然打开势必被怨气所伤。”白欲栖五指握剑,缓缓抽出,众人眼里映过覆水剑凛凛寒光,心头不由肃然。又听他说,“待我驱散怨气,长老再开结界。”
“好。”
元邬等人后退五步,静静等待。
白欲栖身着白金色宽袍大袖,衣裳无风自动,发间绦带亦飘向左,其中一条覆盖在他阖起的双眸上。凡眼闭,天眼开。他额头正中金光浮现之时,单手持剑立在身前,另一手两指并起自下而上抚至剑尖。
纯真灵气注入,覆水愈发明亮。
忽而狂风起,白衣猎猎。
“破!”
白欲栖剑指前方,划过之处燃起无明业火。黑雾卷成云雾模样,被火焰快速吞噬。他将剑收入剑鞘时,浮在面前的怨气已然消失殆尽。
破解净化之法,自古掌握在神族手里。
灵力从天而降,是天道赐予世人的福祉。神族占据得天独厚优势,久而久之在纯净灵力浸润下拥有了净化污浊的能力。无论怨、恨,灾、恶,一并都能消除。
白欲栖虽是飞升成仙,但也过了千年,此法于他并不难。
结界打开,白欲栖推门而入。
迎面正对五具横陈桌上的尸体,他们身覆白布,布上画符。口中塞聚魂玉,顶上点引魂灯。五条锁链从房梁垂下,各自挂在尸体脚踝上。
“他们五人皆死在妖族手中。”三长老说道,“魂魄不全,只能用法器维持不消散。”
白欲栖心中了然,千年前妖族祸乱就是用此法。他曾亲眼见到妖族是如何用残忍手段勾魂摄魄,害人性命的。轻者失魂疯癫,重者身亡魂飞魄散。
想不到千年过去,妖族贼心不死卷土重来。
他敛目凝神,右手掐诀。
隐藏在屋中的魂魄渐渐显现,魂魄残缺不全,自然不堪入目,又怨气加身化成厉鬼。骤然闻到生人气息,便不管不顾扑上来。
伯卿云手疾眼快,几张符纸自袖里飞出,画地为牢将厉鬼圈在里面。
“多谢。”白欲栖颔首,反手解下剑鞘,他每放下一寸厉鬼的吼叫轻一声,完全放在桌上时凄厉叫不见了。厉鬼不会思考,却本能知道危险。他们双眼迷茫,怔愣瞧着压制他们的剑。
他观残魂无法辨识记忆,转而走向几具尸体。
“第一具尸体出现在两年前。”
三长老走至最右边的尸体,掀起白布,“他是绿阳山下猎户,被人发现死在山洞中。因身上有撕咬痕迹,最初认定为野兽所杀。”
布上画着镇压符咒,白欲栖眼皮不抬撤走白布。没了遮掩,伤痕尽数暴露。从头至脚,猎户身上遍布深浅不一的伤口,腹部与颈部的大片伤痕最惹人注目。皮肉尽毁,深可见骨。
他隔着帕子,沿腹部伤口轻轻按压,不出所料腹里空空荡荡,脏器被扫荡一空。
“其余几具尸体与他情况一致?”白欲栖问。
“大体一致。”三长老回,他移动脚步来到中间的尸体前,“这名男子是猎户儿子,与他父亲死在同一山洞。”
“不过,他身上并未发现伤痕。”三长老掐诀,尸体慢慢浮在空中,挂在脚踝上的铁链哗哗作响,“上仙请看,”他指着男子颈后两个不甚明显的小洞,“只有这里不寻常。”
隔着帕子,白欲栖抚摸男子脖颈,不似银针之类扎出来的小洞,瞧着更像牙印。
是蛇妖?
妖族修炼不易,蛇因冷血无情,灵智难开的缘故极难成妖。倘若修成,必定是有几百上千年道行的大妖。如此算来,的确似千年前妖族余孽作祟。
白欲栖又查看了其余几具尸体。
“这三人死在另外几座山上,”三长老说,“几人死亡时间相近,故而引起注意。现有宫中弟子看守凶恶之地,两年来再无事发生。”
“有劳三长老。”触碰过尸体的帕子在白欲栖手中无火自焚,尸体上线索太少,魂魄不全无法探取生前记忆,白欲栖将心中所想说与众人听,又道:“我需得去趟绿阳山。”
既有敬丘宫看守绿阳山,线索应当不会遭受破坏。
元邬仙尊:“卿云,你与上仙同去。”
“是。”伯卿云拱手,又问白欲栖,“上仙,我们何时动身?”
“即刻。”白欲栖将覆水系回腰间,厉鬼立刻躁动不安。房门闭合,屋中再次回归昏暗。
此时已近黄昏,天边云雀近在眼前。
清风徐徐,拂动众人衣摆。宫中青松树郁郁葱葱,迎着余晖拖出长长身影。
“天色将暗,山中凶险万分,上仙保重。”元邬仙尊轻叹,到底是凡人之躯,繁重衣袍坠在身上,将他的疲态显露无余。
白欲栖颔首。
下一刻空中响起灵鸟鸣叫,他与伯卿云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