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欲栖和燕少澜排在队伍末端,自成一派。
看台浮在半空,后面是只巨大的展翅凤凰,四角各有朱雀白虎等镇守。威严神武,令人不敢直视。
天帝与仙尊已经就座,另一张椅子却还空着。
白欲栖正瞧着,忽的又听见铃铛响。清脆悦耳,仿佛就在耳边。透亮的眼眸转动,视线自然而然落到空椅子上。黑雾聚了又散,显露出一尊高大身影。
那人身着金线绣猛兽箭袖玄服,身姿伟岸,浑身杀伐气息。传言中的独身三头狮乖顺趴在他脚边,姿态端庄,三头各看不同方向。
“他就是魔尊?”白欲栖问。
燕少澜:“是。”
他察觉白欲栖语气不对,又见对方手按剑柄,心道不好。欲栖此人大爱苍生,最见不得不忠不孝,无情无义之人。怕是方才的话让他起了杀意。他要劝,无奈到了他们二人行礼。
前方仙人离开,两人缓步上前。
白欲栖紧盯魔尊,无需正面,只消侧颜,他便能一眼认出端坐高台之人是谁。哪怕烧成灰,化作泥也绝不会认错。
银面纹金丝靴慢慢交替移动,高台上的身影愈发清晰。白欲栖站定,剑穗儿晃动着,他直视高台上,那人面容再熟悉不过。
果然是仰金亭。
燕少澜行礼过后,发现友人纹丝不动,忙扯他袖子,“欲栖,行礼。”
白欲栖未动,扶剑而立。
“欲栖,百年未见,一切可好?”天帝笑呵呵问,并未斥他失态。
白欲栖面对天帝,拱手行礼,“一切都好,劳帝尊挂念,今日出关见到信便赶来了。”他年少飞升,飞升后化作额白翅金鸟,曾于天帝身旁做信使,之后建立宫殿,便自行修炼了。
天帝赞许点头,侧首与人间仙尊低声交谈。
白欲栖垂眸等待。
“这位便是三界有名的吟苍上仙?之前怎未见过?”低沉含笑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明明不大,在白欲栖耳朵里却十分刺耳,“本尊见上仙面善,可否上前一叙。”
天帝纳罕,魔尊素来不喜生人近身,今日怎对吟苍上心?
又见白欲栖今日打扮虽素,却配他出尘气质,俊美面容。恐怕是魔尊见色起意,欲图不轨。
“魔尊有所不知,”天帝捋着短须,笑呵呵给台下两人使眼色,“吟苍上仙闭关三百年,今日方出关。”他望了望云彩之色,“比试即将开始,吟苍上仙与燕将军是好友,与你我一起难免拘束,还是让他们去吧。”
燕少澜行礼,拉着白欲栖衣袖要走。
“且慢。”仰金亭不依不挠,“几句话的功夫,不耽误比试。”
“吟苍上仙是要本尊亲自请你上来?”魔狮闻声站起,面对白欲栖龇牙咧嘴。仰金亭在它脑袋上抚摸片刻,才不甘不愿趴下。
“尊上……”燕少澜话未说完,猛见仰金亭用那双漆黑眸子瞧他,仿佛被定住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心急,上前一步挡在白欲栖身前。
白欲栖透过燕少澜肩膀望向高台,恰与仰金亭对上。
视线在空中交锋,含爱含恨,含悲含怨,最后皆被一双眸里冰雪掩埋。
玄色身影几乎瞬间出现在看台下,仰金亭手中端酒,一滴未洒。
在他强大压迫下,燕少澜抗争片刻还是不甘后退几步。
露出白欲栖身影来。
“本尊并无恶意,只想问,吟苍上仙可记得本尊?”仰金亭面容山石般硬朗,两眉入鬓,双眸漆黑似墨。传说魔界有虚空之境,漆黑无边,大抵如此。又肩宽腰窄,腰系镶金嵌宝玉带,不似魔尊,更似富贵闲人。
但他周身笼罩黑雾,浑身杀孽。
白欲栖不答。
他嗅着仰金亭身上的味道,满是血腥气。
“不答,便是记得了。”仰金亭勾唇,竟显出温柔来,“三百年未见,旧情皆在酒里。饮下这杯酒,之后什么都好说。”
镶金酒杯递到白欲栖眼前,琼瑶佳酿香气扑鼻,多少人尝不到的美味。只消一杯,便能忘却世间俗事,只求醉生梦死。
可白欲栖腹部翻涌,几欲作呕。
他避开酒杯。
“上仙何意?”
仰金亭眉眼冷下来,手臂僵直在空中,言语不觉凌厉,“你我之情,不值这杯酒?”
“情”字终于让白欲栖变了脸色。
仰金亭竟有脸面提前情往事?
“你我之情?”白欲栖终于在仰金亭浑身血腥气中找到熟悉不过的味道,那是属于他的。他鲜少笑,此刻却扬唇轻呵。
他笑众人不识,仰金亭哪里是人人畏惧的魔尊,分明是三百年前与他日日欢好恩爱,又一剑取他性命,自私狡诈,撒谎成性,狠如毒蝎的道侣!
他垂眸看酒,与酒里倒影对视,一字一顿讥讽,“我修无情道。”
“此生无心无意,无情可续。”
“何谈饮酒?”
“你我之间,本就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