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与兰登的眼神对上时,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杀猪盘已经到了杀猪的那一步——偷听到军事机密的人,通常只有两种下场,被杀或是被利用。
盛襄足足停顿了三秒,尾音带了一丝颤:“那个‘社会性死亡的人’说的是...我吗?”
穆野:“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代替一个柔弱的Omega完成一项高风险高回报的任务。当然,你有权拒绝。”
盛襄:“拒绝的结果是?”
穆野叹了一口气,就好像真的在为那个结果惋惜,“Beta是没有机会戴上失丧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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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盛襄被动接下了平生第一个先锋任务:安泰行动。
行动的名字源于希腊神话中的巨人安泰。巨人是大地女神盖亚和波塞冬之子,只要他的身体不离开大地母亲,他就是不可战胜的。英雄赫剌克勒斯为了防止他从大地汲取神力,将他高高举起,最终在空中杀死了巨人。
由于大部分恶种在畸变过程中丧失了生育能力,他们会将族群中的omega集中进行繁衍干预,即便如此,新生恶种的数量仍旧岌岌可危。
个体的力量再强,放在更长的时间轴上也是沧海一粟,族群的未来永远依附繁衍的力量,一如安泰必须从地母处获取神力。如果安泰行动能成功切断北方区域的恶种与“子宫”的连接,对于人类来说无疑会是一场鼓舞人心的重大胜利,从巢穴内获取到的新生恶种也将为人类科学家提供研究异变奥秘的全新样本。
“我可以试着模拟你的信息素,就像我能模仿典狱长被当成alpha一样。”盛襄认真设想,“我来代替你,恶种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识破伪装。”
他过于坦然地接受了命运。
兰登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从盛襄坐上火车的那一刻起,一个能模拟信息素的三级感染者Beta,就是穆野为秘密情人找的绝佳替身。
即便如此,兰登也不敢保证盛襄心甘情愿,一旦他产生了怨恨的情绪,失丧环就很有可能会在三十秒内夺走他的性命——
然而没有,连一秒钟的恶意、怨念都没有。
这种行为在兰登看来完全是违背人性的,很难用单纯善良来定义。如果盛襄不是疯子,那么一定有什么别的理由。
兰登问:“你为什么帮我?”
盛襄暗道,因为我的那位朋友,曾默默无语地,毫无指望地爱过你。我替他活,理应报答他。
肖恩有没有好奇过,自己是不是故事里被设定好命运的角色,无论怎样努力,都改变不了命运的轨迹?他做出的选择、他的故事都只能围绕着主角展开?
不过盛襄伸出两根手指:“两千。”
兰登皱了皱眉:“赏金?”
“是啊。”盛襄眼睛亮亮的,“我想为一只实验犬赎身,让它退役当我的小狗。”
说不清兰登到底有没有相信,但他好像开始对盛襄这个beta感兴趣了,“你叫什么名字?”
“肖恩·李·沃克。”盛襄补充道,“如果我没有回来,希望你能记住这个名字。”
人死后就像水滴消失在水里,被人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肖恩……”兰登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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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暂时要离开工厂这件事,盛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其实对他来说,到哪里都一样。正如风吹过荒原,并不会将荒原当做风的故乡。
接下先锋任务后一周,盛襄完全沉静在自己的世界中,将全部的心血投入于制造硝烟玫瑰信息素。
气味对他有着什么都比不了的吸引力。
这种热情是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随着时间和他一起蓬勃生长,附在骨头上割舍不得。
只有在气味的王国中,他是自由的王。
盛襄走前给拉菲留了一封信,包括先锋任务的赏金一起交给他,拜托他帮忙给白雪赎身,顺带画了一张状似长眼睛的抹布的小狗画像。
玫瑰香出,是轰轰烈烈至死不渝的浪漫,硝烟成为了玫瑰盛状的见证,硝烟起便是一场盛大的消亡。
刺耳的鸣叫声在工业城中响起,警报声像波浪一样高低起伏。Omega的信息素极大程度上刺激了周边自控力差的Alpha,他们为玫瑰疯狂,像野兽一样发出渴望的嘶吼。
盛襄在混乱中乘月光暂别工业城,再一次坐上来时的火车。
恶种的繁殖巢穴是绝对隐蔽的,“新娘”将会被运送到某个地标,再由恶种二次转移。
和盛襄一起被选为新娘的还有另外三个Omega,分别是一名疯男孩、伛偻沉默的中年女子和监狱里的少年罪犯。
再一次看到人的价值被放在天平上衡量,被选择,被抛弃。
盛襄置身事外地为这个时代的人感到难过。
夜深了,祭品新娘统一裹着白色长袍,被一根黑色绸带捆起来栓成一列走在雪地里。
盛襄并不是很能忍受寒冷的人,走着走着就觉得脚底发烫,渐渐地,像是浸入沸水中一般,每一寸皮肤都有灼烧的感觉。
从列车下来后,走了约一小时,最终停在了一座用人骨和兽骨搭建起来的巨大鸟巢,这是酷爱收藏战利品的恶种雪鸮的巢穴,屹立在雪中犹如传说中的地狱之门。
送行的人送到这里就离开了,也带走了最后的灯光,让雪原沉入一片不见五指的漆黑。
盛襄起初还能哼歌壮胆,久了喉咙干涸,就陷入沉默。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到了后腰处绑着的黑色绸带,顺着他的腰线下滑,探入皮肤与绸带之间,轻轻挑起,然后撕裂,将他与其他人分开来。
身后的疯孩发出一串叽里呱啦的怪笑。
有东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