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密密麻麻的小道仿佛置身于肠子,而他们作为外来者,必将经过一番蠕动化为更为腐烂的肉泥。
起初还是淡淡的潮湿味,微生物在青苔发酵,有老鼠在夹缝中探头探脑。然而顺着一条道越走越深,刺鼻的气息也愈加浓烈。
阴暗的虚无中泛着糜烂与腐尸的味道,惨白的月光带来阴阴鬼气。它们共同钻进人体的暖房滋养,在其中不断生长孵化,让人觉得自己由内而外,也在一点点腐烂,轻戳一下脸皮,就会有滚烫的尸油和脓水流淌出来。
芬尼安觉得脸上有些痒,想伸手摸一摸,又生生制止住。
他的脸皮下,还是普通的血肉吗?
一切都是冰冷的,一切却都在融化。
皮肤松垮坠下,裂开的缝隙里有血液流出来,也会有黏糊糊的肉一层层冒出来,点点炸落在地面成了一朵朵肉花。
脱离了血肉束缚的白骨在月光照耀下发出莹莹光芒,像是精心雕刻的骨笛,与缓慢流动的风合作吹出一段段声音。
芬尼安尝试抬起手看了一眼,很快又冷静放下。
他不太能看下去。
芬尼安经常玩全息游戏,其中自然也包括恐怖的一向,这熟悉的场景让他想到一个词。
“我可能是掉san了。”他嘟囔。
越走越深,鼻间气味也愈加难闻。芬尼安多次想要转身回到原来的牢房,但腿脚松软已经不听他使唤,只能一点点继续向前。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
芬尼安……芬尼安欲哭无泪,仅凭剩余的理智努力让脑子清醒一点。
什么脏东西附在我身上了!
我不想前进!
“嘀嗒”“嘀嗒”
“哗啦啦”
水声潺潺,像在耳边欢快地唱给芬尼安听。
对于被困入地牢的人来说,流水声可能是一个重要的逃生线索。它可能指示着一条通向外界的秘密通道,或者至少是一个可以寻找水源或更加安全避难所的方向。
但对在理智边缘、神经紧绷的芬尼安而言,这无疑是在大脑里冲了一下又一下,使混沌更加混沌,粘稠更加粘稠,使所有想法停滞,使往日活跃的大脑混入水声中,丧失思考能力。
顺着缓缓水声,他终于来到尽头。
“吱”
亲切的小老鼠啃咬着不太亲切的黄黄白白还带着些血渍的肉块,圆溜溜的黑色眼珠目不转盯地看着面前这个新成员。它猛然咧开嘴笑了一下,显出一点天真的残忍,随即低下头,脸附到地面上,喝了些流淌在脚边的汤。
什么……汤。
蜿蜿蜒蜒的汤,细碎肉泥精心稀释成的汤,色泽鲜红,隐约可见未完全消融的骨渣与筋膜。它缓慢流动着,带着股令人恶心的尸臭味。
芬尼安顺着肉泥汤,一点点往上瞧去。
面前……是什么?
他迟钝地抬起头。
是什么……
是一堆不可名状。
巨大绞肉机在中间不断运作。上方一边是成堆的肉块,一边是粘稠的肉泥,都成阶梯式晃荡进入口中,坚硬厚重的外壳包裹住里面的层层刀片,却阻挡不了刀片高速运作的声响,牵制所有生物的心跳。
绞成的肉泥继续绞,直到成为最小计量,无法分割,便投入另一旁的血水中成就美好肉汤。
对于被困入地牢的人来说,流水声可能是一个重要的逃生线索。
但如果,那不是流水声呢?
肉汤上,一颗褐发头颅在水面浮动,随着水波起伏缓缓显出正脸。
芬尼安努力辨认。
噢,原来那是他自己。
* *
芬尼安是被一巴掌扇醒的。
他被痛觉刺激得睁眼,眼里还有茫然的泪花在闪烁。
视觉突然启动还没恢复过来,眼前仍是一片模糊。
他难以置信地开口:“谁……”
谁打了我?
不对。
“谁敢打我!”他愤怒地叫喊,眼神瞬间恢复清明。
自从他成年后,就没有人打他了!
他目光转移周围,终于看到面前的男人。
男人黑发赤目,嘴角向下有些不耐,配合他富有攻击性的面貌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杀人灭口。
察觉到芬尼安的目光,他嘲讽:“才看到我?还以为你瞎了。”
“你是谁?”
“达米安。”
“或者说……”达米安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艾斯特的老情人。”
* *
达米安很不爽。
艾斯特恢复过来后,就让他负责保证芬尼安的安全,而自己则去和其他三人汇合。
“究竟什么样的蠢货才会和其他人走散。”达米安低声骂。害得他被迫和艾斯特分开。
而找到芬尼安的时候,这个蠢货正准备往那锅肉汤里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