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小小年纪,作风却很恃才傲物,仗着自己有天分,满脑子都是爱与浪漫,很是看不上生意人的市侩气。
“我打算去围观一下这人的脑袋是不是硬币的形状,你要不要来?”
天底下真的有人能受得了于筝的说话风格吗?
李亦清摆摆手,起身离开:“你自己去吧,我今晚还要开会。”
“明天元旦后天放假,你今天晚开哪门子会?”于筝怀疑李亦清是在忽悠自己,“神经。”
李亦清:“班委会,刚才群里临时通知的。”
放学前,L05班一众班委被约在一间空教室。
常安来得最晚,偷偷默默钻进门,腰还没支起来就朝李亦清嘟嘟囔囔:“我还以为我迟到了,怎么不在年级组办公室啊这间空教室都多久没人用了全是灰。”
年级组办公室人来人往,藏不住秘密。
脑筋稍微一转,常安想通了这次开会的用意。李亦清站在角落里,一语不发地脚尖一动,将一把擦干净浮尘的椅子推给常安。
常安坐下后一抬头,发现气氛比她想象中还凝重。
下一秒,李婷婷推门而入,金属门被无声紧闭。
“这几天辛苦大家。”李婷婷不打算和他们绕弯子,直奔主题,“今天和大家沟通的事情,大家先不要告诉班里其他同学。”
声音穿过寂静的空气,几个少年人被她轻声细语砸得心脏重重一跳。这下不只是李亦清,所有人都觉得心脏开始鼓噪,像是噩兆将志。
学校不想把什么消息透露出去?是关于侯宇彬的事查出什么新情况?
“刘伟老师的儿子确诊急性白血病,现在连夜转院去首都的医院,现在情况不太明朗,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有结果。”
“……白血病?”
“什么?!”
说这话时,李婷婷一反常态,不似往日一般好说话,也没给他们留时间错愕,而是沉着脸、平铺直叙地向他们宣判:“不是误诊。事情发生得突然,学校会尽最大的努力为大家协调一位新老师,同学们不要自乱阵脚。”
班里不少人都见过刘伟的孩子,刚上小学,不算优秀得出挑、也不算蠢笨得扎眼,怎么看都只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平凡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该以这种方式被上天“选中”。
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夏天,或者更晚。
再次相见,居然是从噩耗里听到他的名字。
痛苦没有可比性,怎样的痛苦都是痛苦。
但一定要把各自的痛苦拿上台面的话,王语晨觉得自己的痛苦突然一下显得也没多煎熬。她低着头,嘴唇几次开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常安最先按耐不住,抢话道:“这不是重点吧,老班的儿子……”
“对你们来说,这就是重点。”李婷婷言辞强势地打断常安,“大家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冷静下来想想,你们能做什么?一夜之间研发出特效药,还是去首都给刘老师添乱?难听的话我现在一并说了:你们除了干着急、除了让紧张情绪继续发酵,还能干什么?”
越是群龙无首的情况下,越是需要铁腕手腕来维持大局。
“无能为力”四个字又一次浮上来。
第一次无能为力,是黄家淇与孔君遥分道扬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该说再见的时候谁也强留不得。与其死缠烂打,不如期待体面的重逢。
第二次无能为力,是侯宇彬走上歪路积重难返,连带着班风日渐歪斜。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能力当正人君子,一旦没了规训他的外力,滑向道德底线只是一瞬间的事。
“你们老班除了你们,还带着好几个班,相信大家也不希望这事传出去闹得人心惶惶。我和大家私下里沟通,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大家心里要有点数。”
常安僵着身子,慢吞吞地站起来,落在所有人最后。李亦清见她身形摇摆,从角落里走出来,哑着嗓子:“常安……”
“李亦清,”常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扶住李亦清小臂,两人皮肤相贴,分不清谁比谁更有温度,“怎么办啊?”
难过的时候若是身边没人,总能莫名其妙地撑着一股劲,怎么着都能坚持一下。可但凡旁边有熟人问一句“你怎么了”,满腔的委屈和难受登时就会涌上来,劲泄了,人也撑不起坚强了。
常安把额头抵在李亦清肩窝,撑了一晚上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哽咽着说:“为什么偏偏发生在他身上……?”
向谁质问呢?
李亦清看着痛苦的常安,心头又是一阵酸涩,她反手环抱住常安,一语不发,她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也知道常安不是真的需要答案——常安是在埋怨无能为力的自己。
堆砌已久的忧心忡忡骤然坍塌,在两人之间引发一场无声的地震。
李亦清喉咙发紧,她想:刘伟被厄运找到了。
几十米之外,李亦清的课桌一角,调成静音状态的手机乍然在黑暗中亮起。屏幕上,于筝的信息不加遮掩地跳出来——
“那人的脑袋形状不像硬币,脸长得有点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