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卡壳,李亦清一语中的,虽然流血受伤可以用意外来解释,但孔君遥推她的力气是实打实的,外力袭来的时候,她只能生受着:“他可能,不小心吧。”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信吗?
常安想替孔君遥说好话,显然是不打算深究。
李亦清闭口不言,自我质疑起来:我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他们认识那么久,我才是外人。
李亦清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向常安悄悄探过去,一来一往两句话的功夫,那些莫名的情绪被犹豫着收回,一点疏离感又缠上李亦清。
酥麻发痒的伤口重回本来的面貌,狰狞着作痛起来。
常安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她和李亦清、和孔君遥,他们都是一样的,不该谁跟谁因为一些误会起了隔阂:“等一会儿政教处老师就回来了,我们问问他。”
办公室大门应声被人推开,两人没等到孔君遥,等来一个火急火燎的王美玲。
“怎么回事?”王美玲推开门,两步赶到常安面前,抬起伤臂好一阵端详,数落常安:“怎么回事啊,上回是螳螂,这回是铁皮,你上个学这么危险?”
“孩子受伤,这是学校的疏忽,我们一定引以为戒,整改校园。”刘伟在校门口等到王美玲,都做好被劈头盖脸骂一顿的准备了,王美玲从单位赶过来,一句重话没说,只催着要见自家孩子。
李亦清抬了抬眼皮,看来刘伟没刻意提孔君遥的事。
她何必小人之心。
从小,王美玲没少操心常安,小时候容易摔就算了,长大还是一样不稳重。常安见着她妈,弱弱一声:“妈……”
别人家的事,李亦清自觉认领“外人”的角色,敛了心思,又成了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她松开交握的手,无言起身,和几人擦身而过,只对刘伟说句:“老师我先回去了。”
成年人的关注点都在常安身上,李亦清压根没等刘伟任何回应,反正没人在意她,径自离开就是。
常安想跟李亦清解释些什么,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个音节。
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老师,我给常安请个假,先带她看一下医生。”王美玲拎起常安就准备走,“学校有什么安排您随时联系我,回复不及时我先给您赔个不是。学校里麻烦您费心,落下的功课让她回来补。”
弧形走廊里,李亦清脚步微顿,常安已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王美玲声音不大,被回声带着传进她耳朵里,头顶声控灯跟着明灭,照在李亦清脸上忽明忽暗。
有什么好听的,又有什么好说的?
走廊里空荡荡,平日里巡察的老师估计被叫去政教处了,只有声控灯瞪着眼睛注视李亦清,李亦清身上发冷,抱臂搓了搓胳膊,才想起自己的校服外衣被常安穿走了。
叹一口气,迈开步子疾跑两步,李亦清推开班门,蚊子嗡鸣般的窃窃私语瞬间静音,全班各怀心事地目送李亦清回座位,炽热的目光好像要把李亦清的心事照得通明。
一点注目礼而已。
这种程度的注目礼,对她来说杀伤力有限。
李亦清面无表情,快步落座。
有两个位子空着。
魏子竣伸长脖子,好像有满肚子话想问她,抄起一张草稿纸伏案奋笔疾书起来。
“问我做什么,问她本人不是更直接吗,又不是没有带手机。”李亦清板着脸翻开练习册,周围人觑着她的脸色,没敢搭话。
斜前方的汪洋小心翼翼把一张纸放在李亦清桌面上,贴着桌子往前推,一句话没说,指了指魏子竣,示意是他的字条。
李亦清展开字条,先被魏子竣的字丑得眼睛痛,努力去辨认:
你跟常安去看校医了之后班长被政教处带走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常安没事吧班长不是故意推她的估计是被我气得不行连累她了我听说他们去调监控了也不知道最后要怎么处理应该不会有啥事吧
加个标点能死吗?
一段话读下来能活活把人憋死。
看一眼时间,今天的晚自习没剩几分钟,李亦清索性把练习册原样塞回去,把魏子竣的草稿纸反过来,压着一堆铅笔化学式,换了支显眼的红笔写回复:
校医处理过,说可能需要缝针。常——
红笔写“常”字写到一半,断墨,下半的“巾”空有划痕,写出个飞天的“尚”字,喜气洋洋的。
李亦清低声一啧,凌空甩两下笔芯,又在废纸上使劲画出一道曲线,墨水续上,再落笔,艳红扁平的“尚”字半道改成一个“她”。
“校医处理过,说可能需要缝针,她家长带她去医院了。我没见到孔君遥。”
“汪洋、汪洋。”
汪洋回头,接过李亦清的回信,尽职尽责地把纸条传回给魏子竣,顺势又递一张便签过来:“学委的,她说不用回。”
王语晨?
素洁的便签纸上,落了一行小字:如果她请假的话,我打算周末去看她,顺便帮她把卷子之类的东西送过去。
这不是个邀请,只能算是告知。
也就王语晨这么把月考当回事,依常安的作风,肯定早把月考忘得没影了。
李亦清的性格,在他们班是公认的寡淡,悲喜怨怒都被四平八稳地控制在某个区间里,语气表情通常不会有太大波动。今天回来时,脸色却阴沉得像被夺舍。
目送她和常安一起离开后,王语晨确定,李亦清肯定没遇到孔君遥,能让她脸色这么难看,难到是和常安闹矛盾了?
拿不定主意,又不太好直接问。
便签不用回的意思就是,王语晨不确定李亦清愿不愿意去,如果愿意,那就周末再联系,如果不愿意,那就当她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