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以己度人,以为她也不喜欢护肤品粘腻的触感,自告奋勇:“要不我帮你涂?保证不粘……”
话还没说完,一阵钥匙当啷声逐渐靠近,人形阴影投下来,常安和李亦清一并扭头看去,对上一副墨镜。算命标配的圆框墨镜一出现,显然是班主任刘伟来抓人了。视线被镜片阻隔,看不出刘伟是喜是怒:
“可真会找地方。”
常安拉着李亦清站起身来,李亦清趁机把防晒霜塞进衣兜,刘伟镜片变回透明,眼尖看到了李亦清的小动作,通情达理道:“赶紧化完妆去集合,按昨天排座位的顺序列队,站军姿去。”
懒得纠正护肤与化妆的区别,常安就地拉住李亦清,作势就要给她“奉旨化妆”,李亦清无奈,老老实实让她摆弄。
常安不太专注,掌心擦过李亦清颧骨,心里嘀咕着李亦清体温比她低,大太阳下也不见出汗,像瓷做的。她心里想着李亦清,也不妨碍嘴上跟刘伟聊别的:“一个队列用两次,老师,带头偷懒啊?”
“这叫效率。”刘伟背着手往操场边一站,眼镜又变成墨镜,手里钥匙串被他捏出珠串的架势,在路边一戳,更像神棍了。神棍一扬下巴,催促两人归队:“带着全班同学学会‘偷懒’是生活委员的工作艺术,行了快回去吧,就差你俩了。”
刘伟不说,常安差点忘了自己是新上任的生活委员,佯装悻悻和李亦清对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塞进队列里。
背阴地里躲了一会儿清闲,这会儿再出来,天气一点儿也没有变化,照旧是万里无云、烈日当空,偌大的操场上,凉风暖风一齐背叛了汗流浃背的学生们。
四四方方的队列里,常安眯着眼睛瞟向远处,足球场的草坪上空气都在扭曲。草地被热气笼罩,全都蔫着脑袋。没有风,树叶当然也一动不动,时间好像在这里静止了一样。
如何让时间延长?
站军姿,一节更比六节强。
只有夏虫越发情绪高涨,嘶吼鸣叫的、飞到人脸上的,让本就难挨的军训变得更加煎熬。
没过几分钟,众人在心理作用下开始出现幻觉,疑神疑鬼,一会儿觉得眼前有蚊虫乱晃,一会儿又觉得鞋里钻进了蚂蚁,再过一会儿又发现自己双腿麻木,感觉不到腿脚,精神比身体更遭罪。
常安脚腕生疼,刚开始以为是幻觉,没去理会,然而越站越疼,脚底发麻,她一时分不清是真痛还是幻痛,眼神往下看,眼球落到眼眶最下方,好像变相翻了个白眼。
教官和刘伟都不在附近,常安看了眼脚腕,翻了个真白眼,嘴唇翕动,趁机说了句小话:“哪位同学有创可贴?”
一句求救成了拨动时针的手,让军训队列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人总要有点事做才能感受到时间流逝。周围一圈人闻言,偷偷转动眼球和脖颈的角度,去看常安的情况。
李亦清听到常安呼救,手指动了动。
一颗小石子被踢到常安脚边,有人躲着教官视线,问她:“你怎么了?”
“我靠说出来你别笑,我脚腕被螳螂割了。”
“什么?”
“螳螂!”
常安话音没好气地一落,果然引出来几声偷笑。
十二中的绿化得做得多好才能招来这种东西?
一群城里孩子,很多人从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螳螂,更没有“被螳螂割破脚腕”这种稀罕经历。一时间,对螳螂的关注直接抢走了对常安本人的关注,有好奇心旺盛的直接低下脑袋找,眼神在地上逡巡一圈,当事螳螂早没了身影,遗憾地一抬头,直接和教官老洪对上眼。
堪比恐怖片。
老洪莫名其妙,搞不懂塑胶跑道有什么好看的,问道:“看什么呢?”
沉默。
老洪越发摸不着头脑,逮着离他最近的李亦清,又问了一遍:“他看什么呢?你知道吗?”
李亦清总不能实话实话,说他在找螳螂,只好避重就轻地把话题拉回常安身上:“报告,好像有同学脚腕受伤了。”
“谁?怎么了严不严重?”老洪如临大敌,赶紧也低下头去找,果然在李亦清前一排找到个受伤的常安。
血口子斜斜横在脚腕上,边缘有血液顺着皮肤滑下,染红了白色运动袜。血液干涸,可见伤口形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迷彩服裤脚刚好垂在伤口边,不及时处理恐怕会把伤口摩擦溃烂。
还好站军姿时一动不动,不然大夏天的,搞不好要发炎化脓。
“哎呀!”好像受伤的是自己女儿,老洪老父亲似的,险些上手自己处理伤口,手都伸到半路又触电似的收回来,又絮絮叨叨问李亦清:“你知道校医在哪不?这还没吹哨,不到休息时间也不好直接放你们走。老刘又跑哪去了这是……”
当事人常安很想说:她不用看校医,只是想把裤脚翻起来,伤口晾着就行。反正她自小磕磕碰碰惯了,一道小伤口算不了什么,没有创可贴的话,拿卫生纸擦擦血就行。
常安:“我……”
李亦清:“报告,我有创可贴和纱布。”
“那感情好,你先给她贴上,我给你挡着点总教官。”
满操场十几个方阵,无一例外都在站军姿,几个方阵站在一起,整齐得可以消消乐。但凡有点什么动作都格外显眼,从主席台往下看,视线几乎没有遮挡。想抓偷懒的,一抓一个准。
常安听着简直想笑,魏子竣的小道消息准得离奇,老洪简直是军训界的一股清流,训练放羊不说,还帮着她们糊弄上司。
十二中确实校风清奇。
李亦清躲在老洪身后,避开巡察领导的视线,从衣袋里摸出几片薄薄的东西,单膝跪在常安脚边,低头把手里的东西逐一打开——消毒棉片、创伤敷料、纱布。
一应俱全。
脚腕上传来凉凉的触感,有的来自于药物、有的来自于李亦清指尖。
觑着巡察领导的位置,常安悄悄挪了挪位置,挨在李亦清身边,突然觉得基因彩票真是不讲理,怎么有人天生一副好皮囊,连单膝下跪都跪得这么挺拔好看。
好像那根脊梁骨永远不会弯折。
常安不怎么看电视剧,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主角就在她面前,她当然要多看两眼。李亦清把垃圾收进空口袋,抬头和常安对视一眼。
眼神一触即散,常安极快地说:“你好像女主角在求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