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丛林中,几名幼童嬉戏打闹,鬼谷训练场磕磕磕碰碰在所难免,有次尤应怀从树冠坠.落,掉在地上摔瞎了眼。
事后几个小伙伴皆说没用毒,互相推诿。
她郁郁寡欢,直到视力自然恢复。
从那时起尤应怀晓得,打打杀杀摔瞎摔哑安心养伤便好。摔聋了,可能也会有这种情况。苍天若顾惜你,定不让你香消玉殒。
哐——
那把不知转经几人手,刀刃出现豁口的长剑坠.落。
裴卿知双手攀到她脸上,细细碾磨。处在此情此景下,这动作未免太缱绻缠绵。
“分不清轻重不敢用力嘛,”尤应怀疑心,“已经到靠触摸才认人的程度了?”
她全然忽视掉像磨砂纸般的触感。类似万千险阻里相依为命的感觉,思绪瞬间冲破记忆关隘,眼前人与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重合在一起。
有恩报恩,有怨还怨。
从未有过,没让人付出代价,率先原谅仇敌的道理。
她往后撤一步。
抬掌,打掉持续抚摸的两手。
裴卿知呼吸停滞片刻,身子猛往下沉。
尤应怀伸手搀扶前,人已经萧瑟地躺在石板。悻悻把手收回来,可又吃了个惊吓。
棉夹有止血的功效,尽管王侯将相无法理解,但对杀手来说确实如此。
血被吸附在棉花里,棉花套在棉夹中,棉夹包裹着身体。血液没法暴露,空气混浊,你的尿,我的血,最灵敏的嗅觉也受混淆欺骗。
她见一个尚在喘息的人,刀剑不曾加身,偶然没站稳磕碰了下,便摔出一地血。
那保暖的物件,仿佛是吃血的怪物。被晃晕了,哇哇地将肚中酱汁倾泻而出。
满地狼藉啊。
尤应怀正着身子往后退,退到半丈远,遥遥忆起撤退时辰将至,犹疑着顿住步子。
黑蟒蛇的蛇信子摇来摇去,她微垂的手蜷曲了下,主动上前背起裴卿知。沉甸甸的重量压弯她脊背 ,幼年时扛木头驰骋谷底,抱着,举着,贴着,任如何脏乱差都没蹙眉。
年长后,因嫌弃师夫要的“东西”拖汤带水,一步三叹气。
总觉得将伤员带在身边,会弄脏本就不干净的衣服,让本不干净的衣服雪上加霜。
“留下等清点人数,现场逃跑的话,就这死伤惨重的样,他们会来追我吗?”尤应怀喃喃。
背上动物经常会小幅度地活动,被魇着般哼咛,她觉得他没醒,他熟得像红龙虾头的脑袋搁在她肩膀。
对方头颅滚烫,毛绒绒冷丝丝的发梢磨蹭着尤应怀脖颈。
如若没将脖颈挺直,浓黑的发丝便会粘到脸颊。
尤应怀叹气,难以理解系统的沉默。好在插着燃火稻草的箭矢射完了,只需要躲开无眼的刀剑。
考虑过要不要把人当龟壳,紧急关头推出人.肉盾牌,最终同情心发作,依旧打算将人完整无缺地带回鬼谷。
“啊——贼人莫跑!”
同道中人总不会眼拙到砍她,可她又没穿标新立异的夜行衣,王府护卫为何认定她十恶不赦。
飞刀袭来,护卫竟为袭击尤应怀使尽全身力气,只求留下贼子。
尤应怀怒急攻心,触发被动技能“游墙”,踩着墙面腾空直上,本想最后一下借飞刀之力越出宅院,顺道扭转武器方向,给王府守卫一点小小的震撼。
但紧要关头,背上的蛆狠狠扭了下,她骤然想翻身,幸好能强忍住回去。
武功再好,这具身体经过长途跋涉、营养失衡再加风寒受冻与失血过多。年仅十六岁的躯壳承受了生命无法承受之痛。
总之不习惯背上有人。
飞镖总从身前来,毒蛇虫蚁才爱袭人后背。
正容亢色的她,随即如一片落叶般萧瑟。
迟来的护卫拽住尤应怀小腿,她顺着那股劲反转借力将人脸狠狠踢崴。
大仇得报,却没顺利抵达院外。
这位来自鬼谷的高手气急败坏,并且察觉直起腰杆裴卿知随时会滑落,对方双臂在自己两侧飘荡,没丝毫复苏的迹象。
她双手受限便打起嘴炮,“小女一届弱女子,何必咄咄逼人?”
“你我皆有家人亲友,谁伤条胳膊掉条腿日子便难过了,首当其冲者率先患难,咱俩各退一步,就当从未见过如何?”
守卫罩在黑暗里,远处火光只能看清他衣服的边边角角,尤应怀知道他已受了许多伤。
侍卫吐.出口夹着两颗碎牙的鲜血,从地上爬起,重新嘶吼两声充胆壮威。
尤应怀眼珠溜溜转,暗自盘算,“绕路要遇上的侍卫只会更多,现在攀墙出院是最好选择,可面前这人……”
她绷紧脚面储势待发。
“妖女我妻儿老小已死,今日不血债血偿誓不罢休!”
尤应怀心里锅碗瓢盆摔成粉沫,真是什么邪门事都能被自己遇到,活了个大命。
那就打吧,看谁打得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