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为什么从未和自己提过此事?
正常情况下,哪怕是觉得小事一桩,无足轻重,也免不了在言语中漏出些许。偏偏徐驲案延续了那么长时间,她守口如瓶,从未在自己面前漏过只言片语的口风,仿佛对于此案种种全然不知。
除了有意隐瞒,再不会有别的解释。
那么她为什么要隐瞒?又在隐瞒些什么?
短短几秒内,无数猜测闪过,一股寒意从脚底缓慢地攀爬上来,令他僵立不能行。
地上的钢笔被摔出了些许墨滴,漆黑的液体缓缓渗入地砖的缝隙,似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身为警察,他无法忽略这个显而易见的疑点,过往的画面一帧一帧于颅内重演。零散的片段如散落的珍珠,被他颤抖着一颗颗串起。
先是她说有人跟踪自己,彼时他们正为李山富的案子唏嘘,时机堪称恰到好处。
她表现得和所有害怕的普通女孩一样,宋柏至今都记得她不安的眸子。
然后她给出了跟踪者的外貌特征。事后看来,每一条信息都是有用的,准确又精简,全然不像被跟踪狂骚扰的普通受害者们那样,会因恐惧不敢多看,出现记忆上的模糊。
再之后,是她坚持亲自当诱饵。
如今想来,哪怕她是凶手的目标,朱槿也从不是会以身涉险的人。
最后的最后,是那件穿在里面,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束腰胸衣。
宋柏想起每日拥她入怀时的感觉,她的身体柔软温暖,从没有钢骨那令人不悦的触感。
桩桩件件,全都那样自然,那样高效,那样了无痕迹,就像是命运牵着她的手推动所有,就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一般。
宋柏突然生出种撕碎一切的冲动,想要冲到她面前,将来龙去脉全都掏个干净。但是该怎么开口?她又会怎么回答?
他不知道。
更糟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知道。
“嗡嗡——”手机震动起来。
他下意识倒退一步,死死盯住手机,头一次不敢去看来电显示。好像那不是通信的工具,而是只匍匐在文件丛中的毒蛇。
可打电话的人似乎很坚持,一直未挂。
隔壁办公室的说话声渐渐消失,铃声在狭窄的墙壁间剧烈跃动、折叠、弹跳,简直震耳欲聋。
“——喂?”
“哎,小柏啊。忙呢?”话筒对面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背景嘈杂。
宋柏的脊背倏地松弛下来:“……没有。林叔,什么事?”
中年男子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快不慢,和他这个人一样没有任何记忆点,显然是刻意训练后的结果。
他平板无波的语调中带上些长辈的亲昵:“要来局里办点事,有日子没见你了,叔叔请你吃饭?”
宋柏短暂地思考了一瞬,了然:“扫黄的事?”
对方轻笑,算是默认了。
难怪上次扫黄行动如此高效迅捷,原来是有这位资深私人侦探保驾护航。
聊起工作,宋柏逐渐放松下来,短暂地将思绪抽离。
林叔叔是看着他长大的,在他心里就和曾大队一样,是师长,更是亲人。
两个大男人吃饭都不甚讲究,约在警局附近一家陕西面馆。
林侦探还是那副自带马赛克的打扮,深灰色的羽绒服,不长不短的头发,黑框平光眼镜,整个人仿佛灰色的影子嵌进墙体。
见到门口掀起棉帘的宋柏,平均先生木讷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来两碗肉酱臊子面,一碗不要葱花。”
筋道的面条带着麦香,肉汁拌着辣子,半碗碳水化合物急速下肚。林侦探发出满足的喟叹,“刺啦——”拉开易拉罐,吸了口啤酒泡沫,又要伸手打开第二罐。
“林叔,我还在上班时间。”宋柏摁住。
“嗐,还是那么认死理儿。”林侦探似乎早就料到有此反应,语气埋怨又欣慰。
宋柏笑笑,没接话。
林侦探察言观色,见他眉宇间阴云重重,问道:“是案子棘手?”
宋柏不善说谎,又不愿多谈和朱槿间的事,只含糊道:“之前二月二的案子还得再过几遍。”
“你也别太拼了,年纪不小了,早点成家。什么时候带你女朋友来见见?老曾他们都看过,你林叔可不能被落下。”
林侦探哧溜喝干了啤酒,笑问道,“有照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