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耳畔是重物与皮肉相接的结实闷响,朱槿被巨大的惯性带着摔倒在地。
身上压着的那人低哼一声,刚才替她挡下的一击让他伤得不轻。
唇角滴上温热的液体,甜腥的铁锈味若有似无地散开,朱槿慌了,下意识地伸手摸索,才看清那是从黎兴身上落下的,他耳后被刮出个口子,血似雨滴滴下来。
徐驲下了死手,招招都冲着头部来。如果没有他扑上来挡这一下,自己这会还不知什么情状。
未等她有所反应,黎兴已忍着肩胛骨传来的剧痛,挣扎着起身,和扑过来的徐驲扭打成一团。
他伤得不轻,右边的胳膊完全抬不起来,只靠左手勉强应付攻势。徐驲没受过专业训练,但下手极阴损,屡屡冲着黎兴的伤处使力。
真正致命的打斗是沉默而无声,他们缠斗在一起,湿冷脏污的泥水浸透衣物,如同古老黑白电影里晃动的影像。
黎兴好看的脸上沾满血污,他几次想要从后腰掏枪,都未能成功,又怕被徐驲抢到,只好扯下枪*带一脚踢给朱槿:“接着!”
朱槿顾不得别的,冲过去拾起枪*带,摸索着掏出那沉甸甸的铁疙瘩。她两辈子都没摸过这玩意,抖着手指按电视里的方式去开保险。
干冷的空气中,她的手指滑的要抓不住枪*托。
徐驲见她拿到了枪,瞬间狂燥起来,发了疯一般想要摆脱纠缠。黎兴怎能容他挣脱?他多拖一刻,附近的方子就多一分赶过来的可能。于是再也顾不上失去知觉的右手,使出浑身解数压制住徐驲。
朱槿见两人纠缠在一处,端着枪的手愈发抖得厉害。他们离得太近了,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有很大概率会误伤。
徐驲余光瞥见这幕,终于狂性大发,拳头雨点般击打在黎兴背上,趁着他力道不足的几秒,从怀中抽出尖利的匕首狠狠扎下!
黎兴反应极快,猛地将徐阳踢开,后背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划出道长长的伤口。新伤加旧伤,他的身体本能地弓起,疼痛带来的麻痹席卷全身。
徐驲瞅准他身前露出的破绽,挺着匕首对准心脏部位直刺过去。
刃锋上的银芒划过双眼,黎兴闪避不及,眼睁睁看着刀尖如寒星,将要落在身上。
都说人死前的那几秒会特别漫长。黎兴突然蹦出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如果换作宋柏,他会怎么做呢?
在警校时,教官曾说他太意气用事,不适合吃刑警这碗饭。
有次演习,他和宋柏各带一队。当时他心里存了分个高下的意思,一心想要用最快的速度解救人质,哪怕人质受了点小伤也没放在心上。
最后,他们队果然是第一个完成任务的,可拔得头筹的,却是宋柏那队。
他不服气,跟在教官后面追问。教官在办公室前停下脚,说了一句他牢记至今的话。
“黎兴,你心里装着的只有任务,没有人。”
于是这一次,他选择优先保证朱槿的安全,代价不可谓不惨痛,等徐驲解决掉自己,朱槿也保不住。
到底要怎么做才对?
作为家人、作为警察、作为朋友,自始至终,他好像怎么做都是错。
黎兴的视野在逐渐变窄,最后一丝情绪居然是歉意。如果……被分来保护她的是宋柏就好了,他总能把事事做到完美。
如果是宋柏,肯定能救下她,抓住徐驲。
月下萤火般的女孩子,不该这样陨落在黑夜里。
可惜她遇上的是自己。
纤细的身影冲入怀中,并不软玉温香,反而像一个蛮不讲理的拥抱。
那是一个女人的身体,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双眼因恐惧紧紧闭起,这样近的距离,黎兴闻得到她身上静静的白檀香气。
刀锋没入女人的身体。
黎兴蓦然暴怒,他的手指僵直,仿佛被强行植入命令的机械义肢,可此时它死死扣住了徐驲拿刀的手,不让他抽出那把匕首。
徐驲终于和他对视,惨白的脸上裂开得意的笑容,想要张口再说些什么。
“砰!”
枪响唯有一声,但徐驲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粗大的的血柱从他的太阳穴汩汩而下,他像被抽去骨头的破米袋,重重摔倒在地,惊起一片沙鸥般的雪雾。
是方子吗?他应该是距离最近的人。
可那枪法精准,带了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
朱槿吃力地循声望过去,看见犹自保持着端枪姿势的宋柏。隔着深重的暮色与风雨,他眸中惊痛如海潮。
……
朱槿是被一阵礼炮声惊醒的。
眼皮仿佛被胶水粘合在一起,无论如何也睁不开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