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霓素来不爱生事,绕开就是了,可是那人却分明是故意的,挡在她面前不许走。
晚晴的反应也有些古怪,一直默不作声,还想往自己身后躲。
盛霓心中有所预感,抬手掀起轻纱,上好的石青色锦缎映入视线,目光上移,果然见到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太子景迟。
盛霓转身便走。
但手腕被人紧紧握住,完全无法挣脱。
盛霓一直被拉到大殿侧面林间的小石路上,才得以抽回了手。
一回头,晚晴被那个名叫无明的少年拦在不远处,焦急又无法僭越。
“难怪当初本宫府上的‘白大统领’数次抗命,任意妄为。”盛霓偏过头,不去看太子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原来太子殿下一向如此,也不怕人说闲话。”
“这便是嘉琬搪塞孤了。”景迟的话音格外和缓,像是在耐心地哄一个小孩子,与方才强行将人拉到此处时的样子大不相同,“嘉琬何曾是在意旁人闲话之人?”
如若在意,也不会预备着先假意嫁给谨王,再以王妃身份告发夫君。这与世俗礼法,南辕北辙。
“孤只想问嘉琬一句,”景迟温热有力的双手握住盛霓单薄的双肩,透过春衫几乎能摸出她的骨骼,却无论如何已看不透她的心,“你就这般,草草为自己选了夫婿?”
“这好像是臣妹的私事,与太子殿下无关吧?”盛霓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在同一个无关之人说话。
“嘉琬,春天来了,冰已消融,那些过去的事也即将了结,你相信孤,一定让凶手恶有恶报!”
“太子殿下自便就是!”盛霓终于回视向景迟,眸中隐隐透着怒意,“臣妹并未干扰太子殿下的公事,太子殿下又何苦揪着臣妹的私事不放?这是何道理?”
说完,盛霓拂袖甩开景迟,转身要走。
却被人用力扳了回,熟悉的冷香扑面而来,他暗色的薄唇近在咫尺。
盛霓心跳如雷,慌乱之中,用尽全力将人推了开。
景迟被她不管不顾推得后撤半步,抬手按住了左胸——曾经被梁家寨主一箭射中的伤处。
盛霓本来想逃,但瞥见他轻轻一蹙的眉心,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心虚,脚步便没能挪动,怯怯地嘟囔:“你、你不要讹人呀……你的伤都过去多久了,怎会一碰就……就……”
景迟探究地瞧着面前局促的小公主,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道:“孤也是这般问太医的。当初也不知是谁,执刀的手艺生疏,不知碰了哪块皮肉,害得孤至今还疼着。”
盛霓瞪起眼睛,“你这人好没良心,当时随行的太医直呼凶险,根本不敢动手,只有本宫这个外行人敢拿刀为你切开皮肉,你才有了活命的……唔!”
唇被封住,后半截话音也含混成一团。
晚晴先前还一直试图闯过无明的封堵,眼见小石子路上的场面,吓得眼珠子险些掉到地上。无明见到她的反应,本能地好奇回头去看,晚晴赶紧蒙住他的眼睛,不叫他窥到小殿下的私事。
小殿下和太子……他们俩……这都是何时的事?晚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时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盛霓本想反抗,熟悉的青柏香却将她紧紧包裹。温热的气息拂过面颊,与从前别无二致,令人心折又莫名心安。
他分明就是阿夜啊……
或许过了许久,又或许只是短短一瞬,薄唇放开了她的。
“就算嘉琬对孤无意,”他并未直起身,仍保持着过分靠近的距离,声音极低地问出只有盛霓才能听到的话,“对当时的阿夜也无半分真心和留恋吗?”
盛霓秀口微张,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默默后退了几寸。
再明确不过的答案了。
景迟喉头微动,垂下羽睫,“孤知道了。”
他站直了身子,拉开一个不致显得冒犯的距离,再度开口:“其实,阿夜是你的刀,孤也可以成为你的刀。若你做了太子妃,还怕不能手刃仇人吗?”
盛霓美目微瞠。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可是,本宫不需要成为太子妃,”盛霓字字清晰,“本宫与阿夜联手,已经取得了足够的罪证,合作结束了,余下的事本宫也可自行完成。”
这一次,一向果决的太子沉默了半晌。
盛霓索性将后半句话补充完整:“实在是,没有节外生枝的必要。”
景迟再次抬手,仿佛是无意识地,按住左胸伤处,胸口几不可见地缓慢又深促地起伏几下,而后渐归平静。
“……好。”
他的嗓音沉黯异常,没有半点白夜的影子。
盛霓提起裙裾,跑出了小林子。
景迟身子一晃,抬手撑住树干才稳住了身形。
无明两步奔过来,紧张地扶住景迟,“主子,可是旧伤复发了?”
余下的易容丹付总管生怕主子继续服用,全都倒了!可见是应当的!今日出宫前若再多服一次,非把主子的丹田旧伤勾起来不可!
“主子,徐主事说过,当年练功所致的内伤最忌情绪波动过大。”
“闭嘴。”景迟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面上的血色却一点点褪去。
无明手足无措,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忍不住慌道:“属下扶主子去后面禅房歇一歇吧?”
上一回如此,是同延帝起了争执后,昏倒在了东宫大殿里。无明当时并不在场,事后听付春大总管说起当时情况,简直心惊肉跳。
这一次,景迟却硬生生挺直了脊背,极缓慢地斥道:“你给孤正常些,嘉琬他们还没走远,你想让她看到孤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