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就算再怎么想拿到消息,也不愿拿旁人的安危冒险。
那些打手并未走远,仍在附近听候指令。如果他们自曝了身份,等待他们的还说不准是福是祸。
“别怕,”景迟的声音很低,很稳,“交给我。我说过,有我在,你的心愿都能达成。”
“怎么样,二位,可商量妥了?”层主不急不缓地催促。
景迟淡淡道:”叫你们场主出来见我。“
层主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包容地笑道:”这位郎君,便是谨王在此,我们场主也是不见的,二位还是尽快结了尾款,请回吧。“
景迟道:”尾款我们会结,消息我们也要买。“
说着,景迟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掷给层主。层主打开一看,是一张巨额银票,裹着一锭金子。
”叫你们高场主来见我。“景迟又说了一遍。
层主神情微变,”郎君怎知我家场主姓高……“
层主的目光在景迟身上又反复扫了两遍,瞳仁微震,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躬身让到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层主亲自带着二人又往下走了一层。
以当今的技艺,能在地下建出两层房室,可不是寻常势力所能做到的。
这地下二层,与上一层又全然不同,四壁镶嵌着漆黑坚硬的石板,再无半分炫技般的堂皇装扮。烛火将此处映照得仿若白昼,空气没有丝毫闷滞之感,甚至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丝丝凉风。
层主引着二人穿过宽阔的大厅,来到一扇高大对开的门前。这门瞧着像是玄铁铸造,泛着乌亮的光泽。
没有人看守,但墙上的每一处不自然的凸起都像是一处夺命的机关。
层主朝景迟躬身请罪:”高场主便在里面,恕在下只能带郎君一人进去。“
景迟看向盛霓。
盛霓一直静静跟着他,没有半点疑心于他,”我在这里等你。“
景迟对层主道:”带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好生照顾。“
完全是吩咐的口吻。
层主躬身应了,唤了一声,原本无痕的墙面上居然推开一扇门,走出两个年轻女子。
层主低声叮嘱了两个女子什么,那两个女子便带盛霓走进了那扇门里。石门闭合,若不仔细看,仍像是浑然一体的墙壁。
盛霓跟随二人走过长长的通道,来到另一间屋子。
里面像是专门为招待客人准备的,与外面的冷硬石墙不同,上好的家具和水果茶点一应俱全。
两个年轻女子对盛霓毕恭毕敬,将果皮剥得仔仔细细,放在精致的白瓷高脚盘里,时不时检查火盆的温度,又是端水又是揉肩。
”这里是什么地方?方才同我一起来的郎君与你们场主是什么关系?“
盛霓料想这水果无毒,正好奔波了半宿又渴又饿,索性吃起来。
两个女子像是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小心服侍着。
盛霓理解,也就不在追问,到时候直接问白大统领便是。
从前在燕京的时候,这白夜藏得可真深,永远都是一副恭恭敬敬、让人挑不出错的模样。
一出门才发现,他不但有自己的势力,还与镜花水月这般与朝廷共存了许多年的消息黑市关系匪浅。
他甚至,不像是寻常的秦镜使。
盛霓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里是安全的,否则白夜不会放心将她留在此处。
她信他,从那双漆黑眼底的深处,信他。
层主带景迟走进了玄铁大门。
里面是一间敞亮的议事厅,百十来人分两列而立,中间一条虎皮长毯直通上座。
上首座着一位老人,身披貂裘,着绛红锦缎长袍,手戴赤金扳指,头簪上好的紫檀簪,见景迟进门,在小童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景迟大步流星,身姿英傲,目不斜视穿过两侧诸人,在主座前停下。
老人撑着一根龙骨拐杖,微勾着身子,一双浑浊的眼中透出锋锐和沧桑。
助景迟在沙暴中抢出盛霓的白文良,也在两列队中,位次最高,方才在兰县城中粥铺里送马的也是他。
白文良向老人一礼,“场主,这位便是……”
他将称呼隐去了。
老人打量着景迟的脸。
白文良忙低声解释:“是易容丹。”
老人了然点头,“不会错的,再怎样易容变化,那双眼睛还是同皇后娘娘一模一样。”
一行浊泪划过遍布皱纹的脸,老人折膝便拜:“陵川高青山拜见小主人,拜见太子殿下!”
景迟眼疾手快,托住高青山,不受他的礼,自己一揖到地,朗声道:“外甥见过舅父!”
在场众人齐齐拜倒,呼声在议事厅中回荡:“拜见太子殿下!”
双方见礼毕,景迟本要在次座坐了,高青山坚决不肯,将他让到主位,自己陪坐下首。
“太子殿下,自高皇后去后,我们高、白两家在这山间荒野里隐姓埋名多年,就是为着有朝一日能再见小主人!”
白文良解释:“自打去岁听闻东宫出事,我等心犹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到小主人身边效力。后来收到小主人来信,我等按照吩咐在盘州经营,韬光养晦,如今,终于能助小主人一臂之力。”
景迟独坐上首,沉甸甸的目光扫过在场百十族众,“孤能觅得一线生机,全仗舅父经营周密,与孤里应外合。孤此番南下,便是要亲手拿到谨王景选诬陷栽赃的证据,铲除奸邪,东山再起。”
厅中登时沸腾:“东山再起!东山再起!东山再起!”
“只是有件要紧事,孤要说在前面。”
众人随之一静,凝神听教。
“与孤同行的姑娘,请诸位好生看顾,但是,不可让她知晓孤的身份。”
老场主高青山恍然大悟,喜道:“小主人将太子妃也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