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一刻钟更衣,本宫去前面等你。”
说完,不等白夜拒绝,盛霓扯着晚晴的衣袖,带着身后一队内侍快步走掉了。
晚晴抱怨:“这个白夜真是没规矩,好歹也是校尉,怎可衣衫不整地出现在贵人眼前,不知道的还当他孔雀开屏呢。”
盛霓年纪还小,没领会何谓孔雀开屏,只叹道:“是本宫非要叩他的门,若说没规矩,大约是本宫的问题。”
晚晴忙道:“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小殿下就是规矩!”
盛霓噗嗤一笑,眉宇间浅霾尽散。
三谬法师每一偈都会算出三件事,自称是三件红尘大谬。久而久之,三谬就成了他的代号,原本法名反倒不为人知了。
三谬法师隐居于老禅院最末排的一间小小禅房,屋角都榻了一块,却不许人修缮,道是:“不求圆满,只求残缺。”
盛霓听闻三谬法师年老,不愿过多见客,于是刻意没有惊动无玄法师,亦不欲以公主身份压人,特意妆扮得同晚晴一样。
她却不知,便是晚晴,那也是一品公主府的掌事大婢女,衣装气派远非寻常门户的女子可比,走在寺中已是出挑不凡。
小僧依言将公主一行领至转角处便即退下。
盛霓屏退侍人,只带晚晴同白夜上前。
三谬法师正坐在破了一半的门槛上赏月,远远地看着两女一男走近,并不意外,笑吟吟地起身相迎:“阿弥陀佛,可算是来了。”
盛霓和晚晴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分明并未提前知会这位法师。
走到近前,三人才发现三谬法师衣着破败,一身的酒肉气。
晚晴不由大失所望,暗中扯了扯盛霓的衣袖,想劝公主打道回府。原还觉着普度寺风气清正,总比妙清观好些,着实没想到在禅院深处还藏着一个酒肉和尚!
盛霓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认真地朝三谬法师行了佛礼,请法师参详。
三谬法师脸上褶皱堆起,笑道:“三位中有两位都贵不可言,命格落于纸上未免不敬,倘流落出去,又有泄露天机之嫌,不若长话短说,只献三词可好?”
三谬法师笑呵呵的,一双清明的老眼在盛霓鸡蛋白般滑嫩的小脸上瞧过几个来回,念了一声佛语,唱诵般地道:“凶化吉,旧仇复,凤来仪。”
前两词倒是常见的老把戏,无非说些多数人都会遇到的困厄,让人觉着似乎算得很准,这第三词倒是令盛霓和晚晴再度对视了一回。
凤来仪,凤乃翱翔九天之神鸟,这是看出了她的公主之尊?莫非无玄法师已提前与这位三谬法师招呼过?
盛霓问:“敢问法师,此三词能否展开讲解一二?”
三谬法师不修边幅地抓了抓头皮,嘿嘿笑道:“不可说,一说即破。”
盛霓并不强求。凶化吉,自是上佳;旧仇复,虽不明明白自己何仇之有,但能“复”总归不是坏词。
白夜看向盛霓的神情有些意外,没料到方才及笄的小女郎便有如此佛心,非但不以貌取人,还可随缘而适。
凤之一词,虽于皇族而言专有所指,但考虑到民间僧人所知有限,指代的也只能是公主了。白夜本只是来陪小公主玩玩,没想到这法师还真有几分眼力,不由提了提兴致。
三谬法师看向白夜,老眼眯了眯,啧了一声,似是有些困惑。
盛霓见三谬法师面露难色,也跟着看向白夜,但白夜脸上清俊干净,明明无甚异常。盛霓不明白三谬法师在迟疑什么。
白夜被三谬法师凝视半晌,面色不由一点点沉下去。他的容貌做过手脚不假,但绝不可能从外识破,莫非这和尚真有几分法术?
就在白夜即将出言询问时,三谬法师看破谜题一般欣慰地笑了起来,枯枝般的手指遥遥点着白夜,笑得意味深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郎君的三词请听……”
“法师请说慢些,在下蠢笨,怕记不住。”白夜恭敬淡然的态度毫无破绽。
“好好好。”三谬法师深深望了白夜一眼,果真唱念得很慢:“第一词,昭阳雪。”
“第二词,望东山。”
白夜眉心微动。
“第三词,坐朝——”
白夜目光陡然凌厉,宛如万千刀光自暗夜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