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双全老脸一红。
晚晴咬牙啐道:“大殿下在世时,你老娘病重垂危,当时你可是跪在大殿下脚边苦求救命,大殿下心慈,谎称自己病了,唤来太医为你老娘诊治,那是多大的恩情!如今大殿下去了,你老娘还硬朗活着,府里正值用人之际,你就这样扔下嘉琬小殿下?赵双全,你这是恩将仇报!”
赵双全只偷眼去瞧嘉琬公主。
公主还小呢,瞧着淡定,心里肯定吓坏了,琢磨拿什么来挽留自己呢。约莫不止能拿到三五十两的银子,一不做二不休,照着一百两敲一敲!
盛霓抿紧了粉唇,未再多言,扬扬小巧的下巴,示意内侍把东西呈上来。
赵双全眼看着内侍端上笔墨印章,喜得险些把嘴角裂到耳边去。
果然只是个小孩子,吓成这样,竟直接给他开大额银票!
就见嘉琬公主利落地拿起宝印,在调令上盖了章。
调令生效。
赵双全呆若木鸡。
“小、小殿下,这、这!”
她签了调令!?
细雕卷叶纹宝椅上,盛霓垂目理理大袖上的褶皱,小脸明明还是一样的稚气,神情却有种不可侵犯的凛然。
盛霓真心实意地道:“赵统领,本宫愿你日后前程似锦。”
这嗓音真是绵软动听,从前赵双全每次听到都酥酥麻麻,当下只觉心脏抽搐。
晚晴把调令塞到他手里,没好气道:“不必谢恩了。”
赵双全不敢置信地看着调令上的签章,“小、小殿下南下远行,卫队缺了大统领,怕是不妥吧?”
晚晴直接送客:“赵郎君已得偿所愿,关心自个儿便是。”
赵双全捧着调令,一脸懵圈地被几个内侍“请“出了大殿。
他他他真的从一品公主府的大统领去当从三品侯府的破护卫了?
这个小公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怎么连条件都没谈呢?哪怕赏他两块碎银子,他也就不走了啊!
孙嬷嬷正在监督下人们整理行装,听闻小公主直接放走了赵双全,吓得险些从鼓凳上跌下来,连忙赶来前殿,还是晚了一步,赵双全已不在了。
孙嬷嬷跌足:“小殿下怎么能放赵统领走呢?宗正寺那群人捧高踩低,怕是也不会再调新人过来了!老奴这就去把赵统领追回来!”
晚晴赶紧拉住孙嬷嬷:“嬷嬷!小殿下自有考虑。那赵双全平日混吃等死、推牌吃酒,小殿下已多加容忍,如今府里遇上大事,他不肯共度难关,只想着欺压小殿下,这样的人,纵追回来又有什么意思?”
孙嬷嬷与她拉扯,坚持要去:“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南下路途遥遥,山路复杂,就算官道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一路上绝不能没有卫队统领!”
“孙嬷嬷。”盛霓叫住了她。
不是从前撒娇卖痴的语气,是冷静的,郑重的。
金碧辉煌的大殿为之一静。
盛霓站起身,从铺着满绣缠枝纹绒毯的高阶上缓缓走下来。
“孙嬷嬷,赵双全靠不住。”盛霓解释,“本宫瞧他并非真想走,只想乘人之危讲价钱。如此品性之辈,南下路上遇到危险难保不卖主求生,若真由他来领队,反而不能放心。”
孙嬷嬷张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可反驳。
“宗正寺不管我们也不怕,卫队里有的是好儿郎,本宫不信挑不出一个堪做大统领的人来。”
望着小公主娇美稚嫩的面庞,有那么一瞬间,孙嬷嬷恍惚又见到了逝去的嘉仪大殿下。
小殿下,长大了啊……
孙嬷嬷缓缓点点头,背过身,用干糙的手背抹了抹湿润的眼睛。
盛霓嫣然一笑,道:“来人,盯着赵双全离开,本宫要他这等欺主之辈再不许踏入我钟慧公主府的大门。”
赵双全回到罩房寝舍,阴着脸收拾包袱铺盖。
调令不是儿戏,玩火烧身,这下不得不真去做个鞍前马后的破护卫了。
呸!那小公主弱唧唧的模样,还强装大人样子,离了他,哪里找得到更好的统领?有她哭的时候!
赵双全越想越窝火,手一用力,将调令折书生生捏作了一团。
也无人送一送他,赵双全只得亲自背着沉重的包袱去北府门。
“哎、哎,赵统领看路……”
赵双全一肚子火闷头走,压根没听见内侍的提醒,一头与人迎面撞了上去。
“妈的!哪个没长眼——”
赵双全才要骂,一抬头,猛然迎上一双冷若寒潭的眸子,骂声就被这股寒意生生逼回了喉咙。
那人眉头微微蹙起,赵双全一个彪悍汉子莫名觉得脊背发凉,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定睛扫量了一眼。
那是个面容清俊的年轻人,身形颀长悦目,站定的仪态沉稳高华,冷厉的眸底像是幽邃的洞穴,让人看一眼就仿佛要掉进去经受千刀万剐,莫敢直视。
再一看,原来只穿着一身寻常面料的鸦青衣衫,亲自背着个简素的包袱,身后半个仆从也无,并不似什么勋贵子弟。
瞧着,竟像是来投奔的?
投奔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赵双全惊疑:“这位是?”
接引内侍赔笑:“这位是咱们钟慧公主府新来的卫队副统领,今日到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