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同时响起。
高大的男人躺在黑发的干部怀中,原本就不算精神的面容在失血的状态下愈发显得憔悴,他身下的血液汇成了浅浅的水潭,自黑发干部脸上散落下来的白色绷带被蔓延的血液染红,他低垂着头,纲吉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织田桑!!!!\"
伴随着凄凛的喊叫,让人心悸的黑暗随着双眼的睁开退去,纲吉看着自己向前伸出的手,原本一直缠着绷带的右手无名指的指甲完好无损。
完全没有从睡眠中缓解疲劳的感觉,纲吉只觉得浑身冰冷粘腻的难受,他深呼吸了几个来回,等待因为剧烈的跳动让胸腔发疼的心脏平静下来。
他有些晃神的看着被月光照亮了一些的房间的天花板,深色的墨蓝包裹着整个空间,浮尘在从窗台投入的微光中起起伏伏,当窗外的路灯开始一盏盏熄灭的时候,纲吉知道,天快亮了。
没了睡意的他站起身,下意识的想要去摸枕头下的枪套,在摸了个空之后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已经不需要在出门的时候佩枪了,他动作有些迟钝的放下手,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就像原本运行通畅的程序出现了BUG那样,纲吉此时竟然有些茫然。
“……早餐。”
对了,得做早饭才行。
勉强从残留的意识中终于挑拣出现在能做的事,纲吉穿好校服走下了楼。
在路过洗手间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挂在墙面上的镜子。
镜子中的少年比之前消瘦了不少,因为他无法正常的吃下肉类,在几天前还将往日很喜欢的猪排饭当着奈奈的面吐的一干二净,当牙齿在咀嚼中感受到肉质纤维独有的口感的时候,一些无法磨灭的记忆就会猛的涌上心头,身体比大脑还要激烈的开始排斥其肉类的涉入。
原本就身材矮小的他可能是瘦下来的缘故,比以前看上去要挺拔修长了一些,熨烫整齐的校服妥帖的穿在身上,领带整齐的系到了领口,看上去就像是随处可见的老实本分分初中生那样。
纲吉对于这样的自己感到了异常的陌生。
几天前,他像是做了一场离奇的梦那样,被人从天台的边缘拉了回来,和他不算熟络的同班同学不知为何抱着他痛哭出声,而纲吉在安心的同时又感到了荒谬和不可理喻,但对于那不甘心和空虚的心情又无从考证,于是泪水夺眶而出,两个少年就这么在天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无人打扰。
等他们都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面对面的交谈后,纲吉才认出拉住他的人是同班的山本武。
是和纲吉不一样的人生赢家组一边的人。
拥有无尽辉煌的未来的山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纲吉不理解。
然后他久违的想起了自己寻死的理由。
啊,原来如此,原来那一幕除了云雀学长之外,还被山本同学看到了吗?
他在此刻突然觉得心如死灰。
某种久远的,被压抑了许久的灰暗的情绪再次从纲吉内心深处翻滚而上,扼住了他的喉咙,剖开了他一度用冷漠和麻木封存起来的内心的伤口,少年想,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
自己现在,在对方眼中是以什么身份被救下来的呢?
“好险好险!没想到你会在观察飞机的时候差点掉下去。”
突然,前一刻还在压抑的哭泣的短发少年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不是说最近有个罕见的机型从并盛的上空飞过吗?我的朋友们也都在讨论这个话题。”
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土和灰尘,然后对着纲吉伸出了手。
“不过下次选个有栅栏的地方吧,你看,这里地面上都是青苔和垃圾,而且下过雨后味道很难闻吧。”
少年久久的沉默着,他看着那向自己伸过来的手,心中某个地方被轻柔的触动了一下。
然后他握住了山本的手。
“抱歉。”
少年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一些不为人知的戒备和猜疑悄然消散。
“谢谢。”
在那之后,山本时不时的就会来和纲吉谈话,他们谈话的内容都是些琐碎的小事,比如曾经同为差生的两人今天又被老师留堂后要去哪抚慰受伤的心灵,比如班上的谁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蠢事,比如看上去瘦弱的纲吉该多锻炼身体不然下次马拉松大会身体会受不了之类的。
山本没有问任何有关纲吉上去天台的事。
已经很久没有度过这样平凡的日子纲吉竟然一时觉得恍若隔世。
但是他很喜欢和山本在一起上学的感觉,山本是个很会找话题的人,而且其实他并不是漫无目的的闲聊,而是在纲吉觉得不怎么想回应的时候会适时打住,然后寻个由头让纲吉独处。
他们的相处平静而自然,就像纲吉只是一个平凡的初中生那样,就像他们只是普通的熟络了起来的同班同学那样。
那些混杂着血与黑暗的回忆似乎就要这么被尘封起来,不会再有人强迫自己学习暴力,使用暴力,也不会有没有道理的压迫和死亡,身边的人既平凡又朴素,没有过多的善意也没有过多的恶意,纲吉很珍惜只有自己才能明白有多么得来不易的校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