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黑手的狂犬是个珍惜家人的人,说出去别说敌对组织,就连内部的成员都会大跌眼镜,在一般成员之间,对于芥川龙之介只会有两种印象,一种是浑身浴血的黑与红交织的死亡,一种是被最年轻的干部殴打到匍匐在地上吐出胃液和鲜血。
不论哪一种,都将芥川龙之介塑造成了天生没血没肉,只知毁灭的异端。
事实上,对于失去了自己的小团体,又带着唯一的妹妹被太宰治捡回,得到了安身之所后又获得了温饱和尊严的芥川来说,他的命首先预先支付给了带给他一切的港口黑手党,其次就是银。
正因为经历所致人格破碎,把憧憬和执念混淆一谈,芥川对于仅有的真挚纯粹的家人才愈发珍惜,天知道在银被分配去监视和护送纲吉的时候,他多想就那么把孱弱的存在用罗生门通个对穿,好让那让他厌恶的懦弱又毫无信念的眼睛永远闭上。
芥川龙之介无法理解沢田纲吉。
他的生存是含着口中的血水和啃食他人的血肉铸成的,和高尚,谦让,友善一切美德毫无干系,和美感背道而驰,贫民窟的生存始终混着垃圾和尸体的腐臭,混着让人作呕的金属铜臭和□□交换升腾的腥臭,即使这样芥川龙之介和银也活了下来。
在觉醒罗生门之后,他的待遇更是天翻地覆。
自此闻着泔水和垃圾入睡的日子离他远去,担忧转身妹妹便被拖入黝黑的小巷的恐惧离他远去,被远超出自己的壮汉拳打脚踢而无法反抗的不甘离他远去,他的害兽使所有敌人闻风丧胆,他的出现即是敌人的哀嚎与死亡,没有人再会蔑视芥川龙之介的存在,他的名号从此被镀上一层血光。
所以他唾弃来自异界的男孩寻死的理由,也从未想过去理解。
他唾弃这个得到了太宰治关注的男孩的软弱,唾弃他的生存方式,唾弃对方的弱小。
弱者不配生存,芥川的这个信念是在蔑视他人,也是在警醒自己。
他即使活的丑陋又血腥,也要从世界那里咬下属于自己和银那块肉。
而沢田纲吉一看便是在正常且颇为富足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和因为贫苦的生活损害了身体根基的芥川不同,男孩细腻的皮肤和虽然瘦小但健康的□□无一不在显示纲吉过着在芥川看来多么安逸的生活。
这样的人把芥川付出尊严挣扎得来的生存的权利拱手相让,没有什么比这更让芥川感到愤怒和憎恶。
他认为妹妹和自己是一样的。
但是银对纲吉的态度改变了,在一次事故之后。
少女开始和纲吉交流,虽然仅仅是一些日常的对话,只是一些物品上的交换,但那可是银啊,是让外界闻风丧胆的【黑蜥蜴】的十人长,平时组织成员连银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更别说普通的交流。
这个变化让芥川震怒,在日常的训练中对男孩的攻击愈发的严苛,虽然结果就是接着被黑发的干部打的趴在地上呕血,然后半死不活的和男孩一起在地下训练房的墙边躺尸,在纲吉接到潜入任务后几乎深居简出的时候更是如此。
初次任务的赋予意味着组织正式承认这个成员对于港口黑手党而言能后产生价值,那个在芥川眼中不配生存的懦弱的家伙,正式成为了他的同僚。
芥川难以轻易接受这个现实,但他暂时又要不了对方的命,这直接导致芥川和纲吉接触的时候不是说话含枪夹棒就是嘲讽,属实无能狂怒。
而纲吉除了最初在审讯室表现出对他的抗拒和恐惧之外,已经很少对他的行动做出反应,男孩只是机械的承受着太宰治的鞭打,若非对方的眼神中还带着芥川觉得可笑的某种执念,狂犬几乎要觉得看着的是个被异能力复活的死人。
许是死人被打多了骂久了也会生气,在出了事故,接到了初次任务后的某个晚上,两人一个因为白天的任务负伤体力不支,一个被虚假的校园生活折磨的心力交瘁,都没有了打架之外的体力,连太宰治都没守在一旁,说了句要去度过大人之间的时间就开溜了。
一时不知该说太宰治不负责任好还是自己命苦好,或许是基于两人的处境同样不可理喻和可怜,纲吉第一次和芥川说话了。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这是芥川第一次听到男孩痛呼之外的声音。
他几乎要以为眼前的人是个哑巴。
在毫不意外的被灌了一耳朵的诸如纲吉不配得到太宰治重用以及各种弱肉强食生存论之后,暖褐色头发的男孩难得的表现出了些许疑惑。
“可是我觉得你对于那个人已经很重要了。”
闻言芥川嗤笑一声,正欲嘲讽纲吉你懂什么,却突然反应过来。
他突然在想一介孱弱的男孩凭什么能预知并躲开罗生门的攻击。
“你的异能力是在感知人心的前提发动的。”
自从,那个一直困扰着芥川的谜团云开雾散。
纲吉没想过隐瞒,也没有必要。
“我也说不好具体的感觉,你大概无法理解也不说不定,但是…”
避开要害还是被罗生门捅了几个窟窿的男孩吃痛的捂着伤口,看着灯光刺眼的天花板说道。
“但是如果你想要的是注视和重用的话,我认为至少你对于那个人来说一定是特殊且重要的。”
纲吉不会将太宰治的任何行为评为正确,更无意为对方所作所为正名。
但他至少知道黑发的干部在殴打自己和芥川时是不一样的,那些暴行中不含任何私怨,只有几乎冰凉的效率和几乎难以察觉的,恨铁不成钢。
那个人仿佛在急于达成什么一样,不得不用这样的手段逼迫芥川变强。
纲吉无意为几乎算是自己仇人的太宰辩解,他只是……从不扭曲本就存在的事实而已。
“至少在自己被认同着这件事上,你可以不用嫉妒我。”
“……哈。”
你懂什么,你一个早早放弃生命,对太宰先生的重用嗤之以鼻,奢侈的能一直被太宰先生关注的弱者又懂什么?
这些话芥川本欲说出口。
然而话到嘴边却化作了喊着笑音的哭泣。
他的脸扭曲起来,他的声音开始颤抖,他的心无力分别话语的真伪与分量。
芥川龙之介活的太累了,累到即使仅仅从一个他所以为的废物和蔑视的人口中得到答案,也难忍的欣喜若狂。
港口黑手党的狂犬无力转身,他只能勉强的抬起手,单手捂住自己的脸。
而和他同样遍体鳞伤的男孩一动不动的看着天花板,没有移开半分视线。
第二天,在纲吉又一次回到港口黑手党述职的时候,在过道上遇到了任务归来的芥川,狂犬看着纲吉,往常尖锐折辱的语言并未出口,而在两人沉默着对视片刻后,狂犬转身离去。
某种尖锐又冰凉的东西悄然消散。
此时距离纲吉受邀参加黑堇学院的药物交易聚会,还有两天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