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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不会从噩梦中醒来。
因为他所生活着的地方,就是炼狱。
织田作之助说,如果哪边都一样的话,那就到有光的一边去吧,到救人的一边去。
事情和织田作之助想象的其实并不太一样。
什么叫做“有光”的一边呢?什么又叫做“救人”的一边呢?
大众意义上认知的“善”就是“善”吗?
但他并没有反驳,起初是因为他没办法反驳一个将死的友人,后来则是他没办法将反驳说给死去的友人听。
——真是一个说来荒唐的冷笑话。
——但“那”就是名为太宰治的男人的“日常”。
——由一组组荒唐到极致的地狱笑话所组成的人生日常。
他去了代表着“黄昏”的武装侦探社——因为他没办法去代表“白昼”的异能特务科(真的是“没办法”吗?他说不清);也确实有在一直乖乖地“救人”,但也确实——
“哪边都一样”。
在武装侦探社的日子和在港口黑手党的日子没有太大的区别。
唯一的区别是,他失去了很多或主动或被动寻死的机会——武装侦探社的日常可没有那样多的枪林弹雨,于是不得不主动入水,并且渐渐习惯沉迷于入水。
太宰治并不是个视野局限、处于中二阶段的孩子。
又或者说,他对黑暗的敏锐感知并不是因为他待在黑暗地带,看多了那些险恶且习以为常,于是性情也跟着偏移,觉得这个世界就是“黑吃黑”这样运转的。
所以他并不会因为换了一个环境就有所改变,因为看到了、接触到了更多温暖的事迹就突然能领悟到真、善、美了。
他并不是那种在黑暗中长大、没有感受过爱的孩子。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爱”,知道光明的一边是怎样运转的,知道那些所谓的温暖、羁绊都是怎样的一回事。
他甚至也很擅长“创造羁绊”。
——你看,他主动拿到了属于他的“小狗”。
——你看,他也主动交到了与他“并不在一个阶层”的好朋友。
太宰治知道那些事情,他知道要怎样交友,知道要怎样爱和被爱。
但他依旧是个“阴暗批”。
——这并不是个“纯粹的贬义词”,它的意思是说,即便他很清楚正常人会怎样去做,但他依旧会选择与常人完全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方式。
——他对关心和爱的表达,从一开始就是扭曲的。
没有人会第一次见面就对伤害了自己的人告白(中也当时一脚踹过来然后骑到他身上来真的很疼、只会用蛮力的家伙……嘟嘟囔囔……)。
也没有人会对第一次见面的女性发出殉情邀请(哪里有很不正常……的说……),让原本也许对自己有意的女孩子几乎全都变得唯恐避之不及。
但这些事情太宰治全部都做了。
这就是“太宰治式”的表达。
那是构成他这个人的特质,他不愿意抛开那些,他也没办法抛开那些。
他只能在他生命的底色上涂抹,而去除不了那些漆黑的、扭曲的,甚至是,有些变态的……想法和行事方式。
他好像和这个世界并不适应。
他是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
他是……
异类。
他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几乎没有共同语言,森先生在看着他的时候心里想着的和他实际上表现的完全不一样。
(在森先生那里他并不是一个异类,也并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是否是最优解”的工具。)
而其他所有人也几乎大同小异,一眼就能看得清晰,然后根本不需要浪费更多的目光去看。
唯独中也是不一样的。
他和他一样,是个格格不入的小怪物。
当然啦,这个世界上的怪物并不在少数,所以中也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特别。
——只是,在那个时候……
——只是,在他十五岁的那个时候,那家伙真的就很特别……
——想要……
中也的不正常和他的不正常完全不一样。
他是人类中的异类,而中也是非人类中的异类。
(不,他并不是在说中也非人,中也是人,百分百是人。)
中也他比人类还要更像人。
而这就是他异常的地方。
比如说,中也就经常会说些很奇怪的话,
他会在他失控送杂兵去死的时候骂他“你干嘛要浪费子弹”,(而不会用嫌恶、畏惧、害怕的目光看着他)
也会很不解地看着他,说“为什么要和狗抢狗粮,不是有买很多吗?”(而不会觉得他去吃狗粮的这件事本身有什么不对)
他还会认认真真地扶老奶奶过马路,哪怕那个老奶奶是太宰治装扮的,而他已经认出来。
但他依旧会好好扶完一程,在太宰主动暴露自己地伪装之后才程序运转过来一样地突然发怒。
(但也仅仅只是发怒,他不会觉得太宰治伪装成老奶奶是不是有什么怪癖——顶多会询问一句,“是在作弄我吗?”)
真的……
一本正经到很可笑……
也很可爱……
往后再没有一个像他那样好玩的了……
去武装侦探社之后,作弄狗狗、女仆和中也的机会变得稀少(和珍贵),但好在,在自认为看透了中原中也,并给他“你是人”、“我要看着你作为人类受苦”的标签认定之后,他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新的有意思的观察对象。
确切地说,是一个悬赏对象。
一个名为中岛敦,异能力为“月下兽”,对异能力毫无感知,甚至会被自己的异能力给吓到日夜狂奔的特殊存在。
太宰治抿了抿唇,他有些呼吸痉挛——高空本就稀缺的氧气和他自身虚弱至极的条件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