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也准备出发。”裘克凡拎起地上的氧气瓶递给他。

那多的调查报告中曾写道：北峰山东面有一家化工厂，常年向地底下排污。化工废水聚集在溶洞里边，产生了大量沼气。

假如能够精确运用沼气燃点的优势松动建筑结构，趁协会的人自乱阵脚，他们就可以混在其间寻找路里了。

而沼气本身含有一氧化碳，他们也不用担心会与路里房间内的气体发生反应。

具体的潜入方式同样是那多想出来的，裘家父子稍一谋算，觉得可行，便快速备齐了所需物品。

沉默不语地戴上面罩，蓄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打开强光手电，首当其冲探进黑暗。

在涉及家人的事情上，那多从来不怂。

裘克凡摇了摇头，低声嘱咐，“进去后，自己注意安全。”

裘文东应着，紧随其后爬下铁梯。

全方位扫视，确保无人窥觑，裘克凡垫底，用力闭合井盖。

狭窄的地下通道勉强容纳一个成年人前行，那多三人又各个人高马大，走到后面，只能憋屈地佝偻脊背。

却没人吭一声。

不知不觉抵达通道尽头，从排风扇的缝隙小心朝内张望，光线较暗的空间分为上下数层，底楼中间的大厅或站或坐，起码近百人。

这还只是视野范围内能得知的人数。

不过很快，这副对他们不利的场面被及时前来的警察改善。

等到只剩下王美芬一人驻守阵地，三人互相对视，毫不犹豫地动作起来。

先用氧气瓶坚硬的瓶身逼停运作着的排风扇，再抬脚踹掉扇叶。

那多还是第一个，狼狈爬出。

他们发出的声响不可谓不大，可背对而立的女人偏偏无动于衷，仿佛早就料到了一切。

“是不是很美？”

王美芬抬手轻抚容器外壁，映着幽幽蓝光的眸中满是痴迷，“这是我见过最美的东西。”

这就是“托盘”？

不过一滩困在玻璃罩子里的蓝色荧光液体罢了，有什么资格称为“美”？

它既不及巍峨绵延的群山、锦绣壮观的河川，又不及广阔无垠的星空、浩瀚闪耀的银河，更加，及不上女孩甜美治愈的笑容和澄清明亮的双眸。

想到这，裘文东的眼神柔了一瞬，下一秒，他恢复冷峻的面容，语气暗带嘲讽，“如果这就是你这辈子见过最美的东西，那我可真替你感到悲哀。”

“呵。”王美芬轻嗤，转过身面朝他们，眼波悠然流转，“老妖，怕了？那也不必拖家带口地来丢人现眼。”

裘克凡上前一步挡住裘文东，分散她的注意，“我现在来了，你应该说话算话，把路里放了。”

“说话算话…我什么时候承诺过要放了那个小姑娘？”王美芬疑惑不已，少顷，她恍然纠正道：“我只是说，你们得赶快，否则后果自负。”

“你耍我们！？”

那多一下子爆了，恰好此时空间内的沼气浓度已经足够，他再也忍不住，冲对方举起自己一直握在手里的打火机，“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我妹放了，要么我们同归于尽！”

王美芬终于舍得把眼神投到他身上，“那多，你敢吗？”

“不是我瞧不起你，托盘知道你所有的决定。它算到你们会从透风管道爬进来，它算到你会准备一只打火机想要利用沼气点燃这里…”

“但，怎么办？”王美芬揶揄挑眉，“它还算到，你不敢，因为你妹妹在这里。”

“哪怕一点点的擦伤，你都不舍的让你妹妹受，又何况是一场火暴火乍呢？”

她慢条斯理凝向裘文东消失的走廊，“只有他一个的话，我怕你妹妹会等不到诶。”

“真可怜，毕竟，路里可是你唯一的家人了。”

那厢，裘文东背着沉重的氧气瓶，在沼气的影响下步履蹒跚。

即使双手皲裂出血，他依然不知疲倦地砸开一扇又一扇房门。

“路里？”

“路里你在里面吗？”

“路里，别怕，我马上就要找到你了。”

堕在无法轻易挣脱的光怪陆离中，耳畔，隐隐约约闯入熟悉的声线，乍一听，心脏不禁抽缩。

路里的眼皮持续颤抖，努力想要给予回应。

「我在。」

「我在这里。」

「我在——」

“我在这里！”

朦胧不清的现实画面蓦然回归。

路里困难启唇，气若游丝，“裘文东…我在这里。”

凭借仅存的体力，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关严的房门，渴盼奇迹发生。

“…裘…文东……”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路里只觉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

——哐！哐！

“路里！”

高大修长的身形几下破开门，碎屑瞬间弥漫。来者宛如神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英雄般，腾云驾雾地从天而降。

触及青年陡然亮起的双眸，路里刹那间晃了神，奇迹竟然真的发生了？

“…我不是在做梦对吗？”

身上的光索一松，路里跌进那个温暖的怀抱，讷讷发声。

“不是在做梦。”

失而复得的感觉实在过于美好，裘文东后怕地抱紧怀中人，情难自已地将掌心持续贴在她的脸颊、脖侧、鼻尖，最终于微微起皮泛白的唇瓣上磨索，确认。

「还好，我找到你了。」

手忙脚乱替她戴好面罩。

裘文东的到来，与新鲜氧气一样，给路里心底注入丰足的力量。

两人彼此搀扶着，在地动天摇及依稀的火光间面不改色地前行。

经过裘文东解释，路里微微一笑，声音因面罩隔绝而显得有些闷，“我哥做到了。”

“对，我们现在只要找他们汇合，然后一起出去就行。”

按照目前的塌陷程度，时间绝对够。

思及此，裘文东神情放松，语气轻快。

他们稳步走向大厅。

彼时，大厅内正在上演惊心动魄的一幕。

起先，一切都很顺利。

那多找到最适合的位置对准托盘发射了磁暴手雷，更是眼睁睁看着托盘连保护它的玻璃罩共同毁于一旦。

而在这之后，没有退路的王美芬拼死也要拉裘克凡下水。

毫无防备之际，裘克凡眉心被黑漆漆的木仓口正抵。

裘文东护着路里踏入大厅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副让他毛骨悚然的场景。

青年目眦欲裂，“爸——！”

——砰！

硝烟煴散，王美芬不敢置信地回眸，随即，身体犹如蝴蝶翩飞似的倾倒在一边。

大红西装盖不住涓涓鲜血。

深吐一口浊气，裘克凡朝低空伸出手，笑了起来，“又欠你一次。”

·

警察局门口。

彻夜做完笔录，精神略感疲惫。

“裘文东！”

率先结束的女孩站在不远处，踮高脚尖挥手吸引注意，确认对方看到自己，遂像个小火包弓单般活力满满地冲了过去。

青年张开双手接住她，而后拥紧。

旭日冉冉东升，将残留的阴暗彻底驱逐。

裘文东抚上路里乱蓬蓬的短发，微微仰颌，被大好天光刺得睫毛轻颤。

怀中，女孩依赖地蹭着他的胸膛，两眼满足得自然眯起。

见状，裘文东眸底染笑，不疾不徐垂头，在路里发顶印下一个极为珍视且怜惜的吻。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这臭小子！”

他们背后，隔着一道玻璃门，裘克凡牢牢牵制住那多，宽慰道：“孩子大了，随他们去吧。”

“裘克凡，你放手！”

那多死命扑腾，“我昨天就该让王美芬那个疯女人把你一木仓崩咯！”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蓝色的天幕上嵌着一轮金光瑰丽的太阳。

简简单单，吵吵闹闹，平平凡凡。

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