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一起,”宣弈把他手机上的相机重新打开,换成了自拍模式,屏幕上随即出现了两个俯视着的大脸,“拍一张?”
“拍。”安禹笑着说,“你手还挺快。”
他把手机重新举了起来,两个人默契而又自然的比了个耶。
很傻很帅。
“发给我。”宣弈说。
“嗯,走吧。”安禹边走边把照片发了过去,并且偷偷把宣弈那张换成了壁纸,然后把合照发了个朋友圈。
这是他第一次发朋友圈,林涣秒赞,还在底下评论:99
不过没关系,他跟小镇上的人谁也不是共友,没有人能看见。
山顶上风更大了些,捎着花的清香到漫山遍野。
这里的尽头是无尽夏。两边生着桃树,从天上看就像几点粉色包裹着一片蓝色,不过现在颜色正在一阵阵风中晕染开来,逐渐变得稀疏,浅淡。
而剩余的颜色只有绿,此刻所有人就跪在那片绿色上面。
这里如同一片绿色的海洋,青草如浪,随风涌动着。
他们也同人群一样跪在了软绵的草海中,双手合十,而后轻声诵起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祭祀语。
这就是贡品——人们最虔诚的祝福。
来年种树人会再过来照看它们,风调雨顺不仅靠它们的保佑,更是这片土地上的人用恒久的真诚与虔敬换来的。
人们跪着,匍匐着,磕头低语。神明落下的花瓣围绕着山间,徐徐山风赶走了夏季的燥热,如水凉人的秋正席卷着整个小镇。
“神明在上,愿我身边的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愿,我能一直在他身边。愿神保佑。”安禹垂着的眼眸微微抬起,看向旁边的人。
每个人在祭祀完后都可以留在这里一个愿望。
他会留什么愿望呢?
宣弈的眼睫毛浓且黑,如同蝶的漆黑翅羽,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的白皙,那一小绺辫子搭在背后,好像一个小尾巴。
安禹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回想起他第一次与宣弈在山上的相遇。
那是开学第一天放学以后,安禹去了他家临边的小山坡上。以前小学的时候他总是放了学就来这里玩,回去放了书包,牵上小灰,就撒丫子在山上跟小灰赛跑。
但初中放学比较晚,他只是上山简单溜了一圈,过来看看那些花与草,没有什么目的。
他靠着一棵老树,树不高,但树干很粗,小时候和爷爷奶奶三个人一起张开胳膊才能将它环住。
夕阳将尽,天色渐晚。他跟老树挥了挥手表示自己要走了。
就在他刚转过头的时候,眼角余光里突然猝不及防闯进一个人。
一个很清瘦的男生站在那里,穿着跟他一样的校服。
安禹记得他,上午老师让全班做了自我介绍,他叫宣弈。
他比安禹要矮一些,青草长到他的小腿处快到膝盖。他缓缓弓起身子,跪了下来,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蓝色,像山下的大海一样。
安禹下意识往老树后藏了藏,只露出一只眼看着他。
小宣弈接住了一小簇被风吹落的无尽夏花瓣,他将花瓣贴近鼻尖,轻轻嗅着那朵蓝色花瓣,如果不仔细看,那姿势实在有些像亲吻。
或许他真的在吻那些落花。
安禹痴痴地在树后注视着这一幕。
后来他摊开手吹起了那些花瓣,它们落入那些无尽夏之间,如同一滴水落入大海。
晚风轻拂他鬓间墨色的头发,他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像是在祈愿。
安禹仍旧站在原地不露声色望着他,如同现在。
多希望他的愿望里,会有我。
可惜他没有问,也就不知道,宣弈的愿望,简简单单的,只有他一个人。
花海干涸,落叶归根。
又一年,那些生命带着祝福离去,归来时又将祝福带回这片土地。
“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宣弈说。
“你要去干什么?”安禹问。
“去找点东西。”说完宣弈就朝山下一路小跑而去。
不知道等了多久,安禹无聊的看着手机里宣弈那张照片发了很久的呆,等脖子有点酸了才抬起头,沿着刚刚宣弈离开时的路走着去找他。
他走过一处回折时,发现刚刚下来的山路上有一团黑色的影子,安禹注意到那一小团黑色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轻盈的走来。
是一只小黑猫。
猫的瞳孔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紫色的荧光,如同一颗装满紫色星云的玻璃球,神秘而优雅。
它嘴里叼着一小团白色的东西,安禹看不清楚是什么。
小黑猫在他上面的路上停住了,看着下面的安禹,细长的尾巴摇晃着,接着看起来小心翼翼的放掉了那一小团白色。
它慢慢的飘下来,很轻很轻。
“给我吗?”安禹有些茫然的抬起手去接。
那东西落在他掌心,是一朵花。
“这是……”安禹瞪大了双眼,抬起手端详着那朵白花,一遍又一遍确认着,不敢置信写在了脸上。
“昙花!”
是一朵刚刚绽放成型的昙花,停在最灿烂的那一刻。
昙花在这里是很难碰见的,而且绽放的时间很短,所谓昙花一现,如果不是每时每刻都看着他,很有可能在你睡觉的时候开完又谢了。
这是安禹第一次看见一朵完整的昙花,洁白的花瓣如精雕细刻,薄如蝉翼。
安禹不知道小黑猫是从哪里找到的,更不知道这是有何用意,他再一抬头去望小黑猫的时候,上面已经空无一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