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忘初心,我试图打探消息:“太宰,你还记得之前中也学长摔倒的时候,你拿走的帽子吗?”
“啊。”他慢吞吞吐出一个音节。
“不是,说话呀。”等了半天不见下文,我用多余的把柄伞的伞柄戳了戳他的背。
“小蛞蝓的帽子也黏糊糊的,我早就扔掉了。”
“……你什么时候丢的?”
他凉凉说:“这种东西看一眼都恶心啦。我当天就扔了——为了防止蛞蝓捡回去,我专门跑了一趟实验室,和废弃物一起处理的。”
这个处理简直滴水不漏,天衣无缝,能借此看出主人的心有多脏呐。我简直要气笑了,“完全没有考虑过我吗,太宰?”
“考虑过啊。你发觉时间比我估计的长一倍。果然你和蛞蝓都没什么脑子。”太宰治毫不客气地喷洒毒液。
拳头硬了。
太宰治等了许久没有听到意料中的怒吼,他脚下微顿,侧头看我的动静——
我面露凶光,高高举起雨伞正准备朝他后脑勺抡下!
太宰治:“……”
后脖颈一凉。为了防止我真的做出过激举动,太宰治眼疾手快地抽走我的雨伞,优雅地撑开,朝我礼貌颔首,似乎在表达谢意。
贱,真的太贱了。
我想掩面痛哭。刚刚把气中原中也气个半死,现在被太宰治制裁,真是一物降一物。呜呼哀哉!
我郁闷地走在他身侧,“那帽子怎么办?我答应了中也学长下次归还。”
太宰治的视线在我面上溜达一圈,欣赏完我沮丧的神情,他好整以暇地说:“这个嘛,我倒是能提供一些建议。”
他不忘矫情地叹口气,“谁让我这样的大善人,总是看不得美人烦恼的……”
我满脸黑线:“所以我沦落至此到底是为谁啊!!”说到这,生气地拿我的伞撞了撞他的伞面,“什么建议,快说!”
知己知彼者,百战不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虽然不对付,但这样的羁绊也不是几天能建立起来的。他的建议的确值得参考。
他耸肩:“蛞蝓只是想要回帽子,你送他一顶更漂亮的不就得了?”
我迟疑:“那顶帽子好像是限量版的?”
太宰治冷笑:“以我对这种软体生物的了解,他的限量款帽子没有百来顶也有六七十,多的可以用来当一次性拖把替换芯。”
“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毕竟我们人类究其一生都难以理解某种无脊椎动物的想法。”
我努力忽视他话语中的攻击力,开始思考买一顶新帽子的可行性,“中也学长喜欢什么样的帽子呢……”
“他比较特殊,”太宰治彬彬有礼,“越丑越符合他胃口。”
“走开。”
“关于这一点,我可以提供有力的证据。”
我有点兴趣:“什么啊?”
太宰治笑眯眯,“蛞蝓的办公室大着呢,还有专门的杂物间。我之前瞥见他的杂物间角落压着什么相框,都落灰了。”
我等了一会,不见下文,侧目,“接着呢?”
“接着?”他耸肩,“我可没那么好心帮他擦灰。好奇的话,自己去看。”
我谴责地看着他:“是你自己提的话题诶,却把问题抛给我,好过分。”
“答案要自己发现才有价值。”他无所谓地说。
“先不说有没有机会。”我无奈,“我也不能不经主人同意翻他杂物间啊——所以你接着说吧,相框里是什么?”
任我软磨硬泡,太宰治端坐钓鱼台。
“到了。”兜兜转转,又回到宿舍底下。
“哎,下次我绝对会避开小佑你。”太宰治唯有叹气。
“那就尽你最大能力躲避我的探查吧!”我毫不客气 。
“好累。”太宰治自顾自地说,转身走进男宿,“我回去睡觉了。”
“先冲澡。”我提醒,“你身上很脏。”
“当然。”他头也不回,漫不经心地招招手,“我可受不了身上黏黏糊糊,和恶心的蛞蝓一样。”
我扶额,到底多大的仇啊 。
二十分钟后。
太宰治擦干头发,对着镜子缓缓缠绕一圈圈绷带。最后一卷绷带也很快用完,太宰治计划着从与谢野那边顺一点回来——不过医务室里不是他最常用的那款,还是自己买吧。
腹部隐隐抽搐,洗完澡后的精神也逐渐萎靡。太宰治躺回床上,即使精神和□□都已经困顿到极致,仍然寻找不到一丝睡意。缺乏睡眠使他隐隐头痛,盯着天花板看许久,心中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湖水不断翻涌出烦躁。
手机响了。
太宰治没有动。直到第三通电话再次打进,大有死磕到底的意味。他才摸索出手机亮屏。
刚接通,就传来熟悉的女声:“你洗澡速度比我想得快啊?……不要睡了,先下楼一趟。”
太宰治径直挂断。把手机扔回原处,继续躺在床上发呆。电话另一头也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心情更烦躁了。太宰治阴沉着脸坐起来,皱着眉从窗户向下匆匆投去一瞥——
楼下的女子撑着透明雨伞,站在蒙蒙细雨中静静等待。突然,她敏锐地抬头,精准捕捉住太宰治的视线,朝他发出一笑。
“……”
太宰治换好衣服下楼时,我在男生宿舍屋檐下等待他。见他不情不愿地走近,我递过去一个食盒。
“什么?”太宰治不接,垂眸问。
“蟹黄粥啦。”
他一愣,抬眸看我。我找到时机把盒子塞他手里。
“你很久没进食了吧。已经没胃口了,吃不下巧克力这种甜腻的东西,还是喝点粥吧。”
“里面还有姜汤,也要记得喝。”我看着他,“吃完再睡个暖和的觉,无论今天有多么难过,都过去啦。”
“都过去啦。”我无端重复,伴随着窗外杂乱无章的雨声。
我并不知道他为何难过,但对情绪的察觉从未出错。
也许雨天确实会让人心情不好吧,从食堂提东西回宿舍的路上也看见了学生会楼顶的安吾学长。
他也不似往日的精干稳重,随性地靠着天台栏杆,袖子被打湿一片。那个人盯着雨幕不知道在想什么,即使是我朝他招手也没有反应。从他眼下的一片暗沉判断他大概许久未睡,黑眼圈比之前任何一次还要严重。看起来很憔悴。
大家都在伤心。
不清楚缘由,我只无端想起那句话:想要创造羁绊,就要忍受掉眼泪的风险。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就在人们的欢笑和沉郁中下至半夜暂歇,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我做了一个关于少年与幼犬的美梦。那些烦恼很快会和地上汇聚的雨水一样消散,只留下回味悠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