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痛。
星见月大半个身子都被江水浸没,四肢僵硬麻木,神思逐渐涣散,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不断地往下坠。
冬夜凌晨,江水冰冷刺骨,她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耳朵也听不到声音,胸腔里有种剧烈的灼烧感,她甚至想放弃自救,可始终都有一只手紧紧抓住她。
被推上岸的那一刻,她浑身都在颤抖,眼前依旧漆黑一片。
直到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星见月,”他的声音很虚弱。
她咳得头晕目眩,反应缓慢,寻着声音的方向找到了时昶。
他体力完全耗尽,躺在地上,脸色发青,眼睛都睁不开了,“你真是……害人不浅……”
寒冰透骨,唯有眼泪是滚烫的。
星见月站起不来,用膝盖支撑身体,挣扎着挪到时昶身边,她的手没了知觉,不知轻重地拍着他的脸,“时昶……时昶……你别睡……救命啊!”
她用尽全力向四周呼救,希冀有人能听到,“救命啊!这里有人落水了。”
“时昶……时昶……”
他意识微弱,星见月所有的行为都只凭本能,她的手抖得厉害,解不开他衣服的扣子,就低下头用牙齿咬,胸外按压的同时,往他嘴里渡氧气。
一道车灯扫过来,十分刺眼。
星见月看到了希望,跌跌撞撞地往道路上跑,摔倒也不敢停,很快又爬起来。
她挥动双臂,试图拦下这辆车。
可她错了,朝她冲过来的不是过路的路人,是那辆把他们撞进江里的摩托车。
星见月心死如灰。
在今晚之前,如果她哪一天真的去寻死,那单纯就是不想活了,父亲早已离世,妈妈和小狗也都不在了,她绝不可能再为谁而放弃生的希望。
可这一刻,她看着昏迷的时昶,愧疚地想和他一起死。
死神降临前,一道警笛声由远及近,唤醒了星见月薄弱的求生意识,她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拼命地往前跑。
有科学研究,人在面临死亡时,大脑中与记忆相关的区域会变得特别活跃,导致回忆异常清晰和持久。也有人说,人死前在脑海里看到的走马灯,是大脑试图在记忆里寻找活命的办法。
她脑袋里的画面很乱,有从没见过的星建华,一身警服,在阳光下笑得风华正茂,有年轻的冯芸,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下抱着小狗和她一起玩跳绳,有杭霁、祝平安、宋明奕、闻一燃、秦潇潇,还有……时昶。
高考后的那天晚上,她们一群人聚在一起又哭又笑,玩到了凌晨,她喝了酒,累得随找个地方躺下就能睡得昏天黑地,把三年缺的觉都补回来,但每一根神经都处在一个极为兴奋的状态,舍不得回家,也舍不得睡。
时昶送她回家,沉默了一路,到了楼下,她准备上楼的时候,他才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他问她对他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
她酒醒了一半,但脑子还不清楚,说要想一想,明天再给他答案。
时昶说好,他能等。
那天晚上,那个死老太婆没有来家门口发疯,她睡得很深,还做了个好梦。她梦到极少来她梦里的星建华,他和旧照片上的模样没什么区别,巍巍青松,笑得明朗,他说女儿长大了,可以谈恋爱了。她问他,真的可以吗?他说当然了,十八岁这样好的年纪,当然可以谈一场简简单单的初恋。她好开心,像喝了一大碗桂花酒酿,晕乎乎的,轻飘飘的。
可她一觉醒来,人就已经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女士,你别乱动,”护士急忙摁住星见月无意识乱挥的胳膊,“你正在输液。”
星见月艰难撑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白。
护士弯下腰,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星见月咳了两声,喉咙里痛得像是有根针,“我……我在哪儿?”
护士说:“这里是市一医院,今天凌晨你和你的朋友在江边出了意外,被送到医院抢救的。”
时昶。
星见月猛地坐起来,紧紧攥住护士的手,“他呢?”
护士说:“你朋友在隔壁,他的情况要比你严重一些,身上还有撞伤。”
星见月掀开被子下床,她取下输液瓶,自己用手举着,出了门,她跟个无头苍蝇似的直接往左拐,护士在后面喊是右边,她又折回来,进了右手边这间病房。
时昶还没醒,他脸色苍白,唇色也淡。
星见月鼻腔发酸,她怎么把他害成了这幅模样。
“这是现场找到的物品,早上警察送来的,”护士拿来一个包,“手机一直在响。”
手机屏幕上闪动着闻一燃的名字。
星见月请护士帮忙接通。
闻一燃的声音传来:“哥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半夜电话打到一半突然断联,陈朝吓个半死,以为你真跳江了。”
“……是我,”星见月出声。
电话那边的闻一燃愣了几秒,“你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