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常单膝跪地,一只手抹了药膏,另一只将她的玉足抬起来,萧十安害怕地瑟缩了一下,他不会把自己的脚捏碎吧?
他轻声安抚:“殿下忍忍。”
又将脚放入自己的手心,他的大手刚好能盖住萧十安的小脚。他指尖挖了一小坨药膏涂在萧十安的伤处,凉嗖嗖的,还有些刺疼。
叶无常指节分明,手指细长,手背青筋的纹路清晰可见,俊郎的面容神情认真,正专心致志地给她涂药。
萧十安只觉得脑袋嗡嗡的,热血直涌。
“啊!”她惊呼一声,猛地抽回了脚。
叶无常闻声抬头,一对好看的秀眉皱起,“可是卑职弄疼了公主?”
萧十安红了半边脸,眼中蕴含水汽,娇声道:“你轻一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叶无常的眼底好似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眼眸暗了暗,沉声道:“对不起殿下,卑职下手轻点。”
就这么半磨不磨地揉了半天,叶无常才将她的脚重新塞回被褥。
萧允没好气地给她丢了个白眼,手上却在削苹果,“这都能崴脚,我看该锻炼的人是你。”
萧十安这次倒是没反驳他,应声道:“对呀!为什么不让我练武!”拍得软垫凹陷几分。
她是无事一身轻,萧允倒是说破了嘴皮子才让萧煜相信自己没有欺负萧十安。
他放下银刀,不情不愿地将果盘塞进萧十安手中,看见她震惊的眼神,萧允一下子火就上来了,阴阳怪气道:“怎么,还要我喂进你嘴里吗?”
萧十安无奈耸耸肩,随口塞了一块果肉,满口甜腻含糊道:“我还以为你是给自己削的呢……”毕竟这可不像萧允的作风。
他又翻了个白眼,拿了块湿布擦手,他要吃还用得着自己动手吗?使唤侍女不就好了?你对人家好,人家还不领你情呢!
这两人从小就这样,坐在一块聊不过三句就要开吵,一个胎里带出来的倔脾气,偏偏谁也不肯吃亏让步。若是萧允也是个公主,以他娇纵跋扈的性格,宫里宫外早反了天。就因为他也是个王子,所以唯一的女丁萧十安自然成了稀世珍宝,他对此感到十分不满。不满是真的,但爱也是真的,她可是自己的亲妹妹,只能被自己欺负!
萧十安还记得小时候被欺负,当然不是被人欺负,是被一只鸡给欺负了,同样怕鸡的萧允却敢挡在她面前,不住颤抖着身子也要护住怀里的小妹妹。他被公鸡给啄了好几下,金丝线织的衣服都破了几层,吓得丢了魂还要硬撑出笑脸问萧十安:“我刚刚……厉不厉害?”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嘱咐她这不能碰,那不能吃的,跟个老妈子似的烦人。虽然萧十安先前已经听过太医说了一遍,此刻听他这么咬牙切齿地再重复,也觉得蛮有意思的。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他想起要去修机墙,这才出了安庆宫。萧允别的不学无术,但在器造上面却是一把好手,西珏国力强盛,使得别国不敢进犯,也有萧允的一份功劳。
半夜她莫名地心烦意乱,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叶无常的脸。盯着熠熠闪光的鲛纱,她若有所思。她突然想看星星了。
随意披了件外衣,她便拄着拐挪到了门口,直到伤脚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寝殿居然这么大,让她出了一身汗。
吱呀一声开了门,门口一个黑影坐在地上抱着铁剑紧闭双眼,是叶无常。
他居然在这守了一夜?没人跟他换岗吗?奥对,她想起来了,她的近卫走了两个,只剩一个留在她殿中。
他再怎么天赋异禀,也不能熬过身体的极限,没有曦雪和弦肆羽那样敏锐的感受力,也会昏睡过去,很正常。萧十安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
她扶着门框蹲下来,借着月光开始细细观察起他的样子:鼻梁高挺,眉骨深邃,睫毛长而密,薄唇紧抿,这样的样貌也不显他媚,英气十足。
虽然天气渐暖,但这样睡在这儿还是会感冒的吧?她这么想。
为了不打扰叶无常休息,她只好又蹑手蹑脚地挪到了床边,拿了一张软毯小心翼翼地给他盖上了,这么个来回就让她精疲力尽,热汗满头。
她缓了一下劲,抬头看了看夜幕星河,满天璀璨,令人炫目,微风拂过,她鬓角碎发飞扬,一袭水色睡袍让她如月下仙子,脱俗出尘。
高梧百尺夜苍苍,乱扫秋星落晓霜。
低头看,皎皎月光倒映在叶无常的脸上,透出淡淡的清光,静谧而美好。几根调皮的发丝遮住了他的光辉,萧十安突然想伸手帮他拂去。这么想着,她也这么做了。
纤纤素手小心地拨开那些发丝,让其原本俊逸的面容浮现,像是在进行某种虔诚的仪式。
长得还挺好看的,做侍卫的确是可惜了。萧十安这么想。
她觉得内心的烦躁被抚平,沉沉的睡意迟来,她揉了揉眼睛又折回了屋内。
待门关上后,叶无常才缓缓睁眼,望着夜幕,神色平静,可只有不停的心跳声才知道他刚刚的情绪。
他睡眠浅,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醒,是儿时就养成的习惯,萧十安在床上翻来覆去蹬被子的时候他还清醒着。刚刚萧十安的手滑过他眉眼时,如蜻蜓点水,在叶无常心中的池塘划过一圈涟漪,层层荡漾,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感觉这种情绪十分微妙,既愉悦又带着丝丝悲伤,自己从未有过。
抬头仰望,点点繁星撞入他目光,热烈却悲凉,月亮总归是可望而不可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