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小姐恕罪!小人知错了,愿意奉上全部家财!请大人小姐息怒,扰小人一命!”吴有为被打得鼻青脸肿,说话也不连贯,不停的磕头求饶,额间磕出血。
男子不管事,只觉得聒噪,让人堵了吴有为的嘴。
女子不依不饶,非得给吴有为惩罚。
她道∶“贪赃枉法,无恶不作,就算把你五马分尸也难消心头余恨!你的家财,我要了,性命,我也不留!”
女子一边骂道一边让医师给被救回的妇女查看伤势。她们千恩万谢,感恩戴德。
只有姜芜冷着一张脸,觉得大可不必。
任由医师摆布,脸上生无可恋。她原本都要走远了,再往前大概都能走出林子了,却被士兵抓了回来,在这儿疗伤。
“姑娘,手抬一下。”
姜芜冷冷的将手臂抬高一点。
女子又道∶“知道圣上前些日颁布的政令吗?”她嫌弃的看着吴有为,一张猪头脸相,觉得赏他巴掌都是脏了自己的手,一边打湿手绢擦拭手掌,一边道∶“你这狗贼贪官,定是不知道的!圣上对贪佞小人深恶痛绝,严惩不贷,将剥皮,抽筋,点天灯写入律法。”
“像你这样作恶多端的,本……”
“本小姐认为需得一一来一遍,才够解恨,以儆效尤!”
“你觉得呢?”女子转头问榻上的男子,说不上尊敬,也谈不上趾高气扬,只用一种极其没有礼貌的平等口气问道。
众人朝两人看去,锦衣华袍,雍容华贵,气度非凡,一举一动都透着她们从未见过的贵气。她们猜测,这两人定是极尊贵的天潢贵胄。能来蓟州这样的乡野之地,是她们三世修来的福气。
妇人们止不住的磕头谢恩,口里念着“菩萨在世”。
反观吴有为却不大好,被女子的话惊出一身汗,再说不出话来,神情呆滞,两眼无光,整个肥胖的身躯颓在地上,任冰雪积水打湿衣衫。
听到女子的话,榻上男子才稍稍有了动作,缓缓睁开眼,扫视众人后,目光短暂的在姜芜身上停留,最后落到吴有为身上,他道∶“一切随你。”
女子满意的点头,一挥手,将所有人带回去,吴有为收押,解救的百姓暂住州府内,好生照料,等家人来领。
另外,她决心替蓟州百姓做主,处理这些年来蓟州的冤假错案,还百姓一个公道。
姜芜想,她还是这般疾恶如仇,愤世嫉俗啊,恨不得为所有弱者打抱不平。如此想着,眼神不由的往女子身上望去。
她们隔得很远,女子嚣张神气,做起事来不计后果,下手又极狠。让蜷缩成一团的妇女又感恩又惧怕。方才口中不停夸赞的声音渐渐弱下,取而代之的眼里覆上一层恐惧,无一例外。她们对眼前雷厉风行,不可一世的女子产生了敬畏,更多的是畏。
姜芜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女子一席红衣,耀眼夺目,身上穿的,手里戴的,金光闪闪,碧玉环绕,连发髻上戴的不起眼的簪子,也是极为罕见的和田玉所制,无不透露着贵气。
女子似乎察觉到姜芜的目光,四处寻去,最终和姜芜遥遥对视。姜芜错愕的别开眼,女子走上前,以一种高高在上却非要扮演平易近人的声音安慰道∶“别怕,本小姐既然管了,就一定管到底!像这种贪官狗贼,本小姐见一个杀一个,绝不姑息!”
她说着,眼里无意识的射出寒光,发觉时,匆匆收回。
女子还想说什么,但看见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多是躲闪,也明白她们身份的天差地别。自己虽是好心,但在这些从未接触过权贵的普通人身上,她的善意也带着威慑。
无事,她本也不是来和这群地位卑微的民众交朋友的,等她寻到人,她会立即回去。在这途中,见到不平之事,她会略微出手,匡扶正义。
转身时瞥见姜芜,凛然不惧,倒是别有一番傲气。不由多看了几眼。
回到州府时已经天光大亮。男子一夜未阖眼,从汴州匆匆赶来,好在来得及时。这会儿困顿,让人收拾好屋子,将接下来的事交给部下。若女子非要管,就让部下全程协助。
女子精神抖擞,全然没有困意,一腔热血的开干,一会儿让部下接待了前来申冤的民众,一会儿又派人通知被掳上山女子的家人。不仅如此,她还将蓟州八年来的陈年旧案,和男子派来的部下一起,规整成册,打算一一处理。
姜芜却不大好。她本就生了风寒,高热不退,还被吴有为划了几刀,虽然有被及时医治,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发了炎。
她躺在炕上,和其余十来个妇人一起,挤在一间狭小的屋子。原本应当是做下人炕铺的,这会儿临时做成难民庇护所。
没有窗户,只有侧边有一扇窄小的门。
屋里有一张桌子,门紧闭着。
姜芜出神的望着门缝隙透来的光亮,思考怎么出去。自己定然没有“家人”来接的,指不定留到最后会被特别“关照”,不如趁乱离开。
她试图动了动身体,左右被挤着,留给她一道狭小的空隙。姜芜一动,两边的妇人不满,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背过身去。
姜芜放缓了动作,没必要这时候产生冲突。可她身上缠满了绷带,整个人僵硬,看起来笨拙。当她再一次移动身体时,左边年龄稍大点的妇人不耐烦的开口∶“还没完没了了!你做事能不能不要牵连别人?我们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
姜芜停下动作,她有些愣神,手脚冰凉,血液好像被凝固,让她缓不过气。
炕上另一人听了,一边垂泪一边骂道∶“你就是个灾星,要不是你,我妹妹根本不会死!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一个人开口时,紧接着会有无数的声音像洪水砸向姜芜,不管是不是她的错,不管她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她们只愿意相信自己认为的。她们潜意识里,男人是拿来供着的,女人生来贱命,一切祸事都是由女人产生。
就如这件事,她们不会想着去怪稽灵山的土匪,只会认为自己命苦。也不会怪吴有为,只会觉得自己生来卑贱,不值得青天老爷为她们做主。
而对姜芜,她们满是恨意。凭什么她们被掳上山,被折磨?而她,一个丑八怪能安然无恙的逃脱,还能得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