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阖上眼,藏于深处的笑意更甚,“你既然将性命交付给朕,朕自当竭力护你周全。”
“姜芜,你呢,只需要和芸芸众生一样,在朕的庇佑下好好生活。硝烟战火,自有朕在前。”
姜芜呼吸一滞,眼眶包裹着酸意。他的弦外之音绵绵悠长,更像是亘古不变的永恒,掀起她心中的澎湃。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谊来回复他,顿时手足无措。她向来这样,遇到棘手的事会愈挫愈勇的迎难而上。反之,面对牵肠挂肚的微妙情感,她会像一只受惊的小鸟,躲起来舔舐自己的羽毛。
姜芜慌慌张张的别过头,不看他,以为只要自己不在意就能回避过去。她道∶
“禄米苏木折俸让群臣不满,崔元浩的死更激怒了他们,现在从贪官污吏中抄察的百万纹银更让这股愤怒达到顶峰。”
姜芜抬眼悄悄看了沈清安,见他平和的默不作声,又道∶“这群官员平日看起来与世不争的置之度外,但实际上各个精明得很,只要关乎自身利益的,从来不肯放过。这件事上,虽是太后下的旨意,李之高也摆明了是太后的人,但实际受利的却是皇权,他们,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姜芜忧心忡忡,清丽的容颜也覆上一层忧虑,看起来疲惫几分。
这时沈清安睁开眼,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道∶“所以得演一出戏。”
“演戏?”姜芜不明所以。
沈清安解释道∶“朕受太后控制多年,身不由己,今奋起反抗,为百官谋利,太后心生杀意岂不正常。”
姜芜恍然大悟,这是要隔岸观火看热闹,离间两心呐!顺带给自己树立一个好掌控,却勤政爱民,体恤官员的好形象。
“万一,”姜芜吞吞吐吐,“太后真的起了杀心呢?”
他们得做足准备才是。时时刻刻处于刀尖下,让她养成了未雨绸缪的习惯,总想计划周全的应对所有事。而且不能出现任何纰漏,一点小的疏忽都可能造成致命一击。
姜芜觉得项上头颅并不安稳,随时有身首异处的风险。
她忽的凝思,什么时候她已经设身处地的站在沈清安一道了?她分明记得自己最初的设想是挑拨沈清安和太后的关系,让其两败俱伤,自己坐收渔利,再培养个傀儡皇帝,将权势牢牢握在手中的。
可此时,她觉得哪里不对,自己怎的莫名其妙的就和沈清安一道阵营了?
还搭上了身家性命?
“太后必定会有所动作。”沈清安说,不过他没有一副大难临头的慌乱,相反是游刃有余的镇定,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姜芜疑惑,他既然这般应付裕如,早些年为何处处受太后掣肘,一副任人宰割的窝囊样子?
难不成也是做给人看的?
姜芜只觉得眼前之人越发深不可测,不宜交心。
沈清安见她神游天外,也不继续,只等她神游归来后再道∶“既要做戏就得做的世人皆知才好。”
“她想隐秘的将朕除去,朕却不能遂了她心。此番,朕欲要天下人都知她漆家的谋逆之心,让她漆家再无翻身的可能。”
沈清安是要连根拔起的除去漆家?
这番会不会太过冒险?
而且,姜芜想到,自己身边除了家中留下的几处暗卫,多的也给了母亲,其余的仅够护她安危,至于死不死还要看造化。要想月黑风高杀人,实在困难。连越货都显得苍白。
她抚上额,有些捉襟见肘的难堪,道∶“陛下,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清安脸上仿佛写着“噎回去”几个大字,姜芜视若无睹,自顾自的说起∶“我们能用的人……几乎没有。”
虽然很难为情,但总比丢了性命再后悔强。
她仰天长叹,有一种大势将去的挫败感。但转眼振作起来。眼下是他们占了上乘,把握先机。困难是用来克服的,天无绝人之路,总归能找到解决办法。
再不济她还有林殊和嘉谷山主。
虽然是一触即散的结盟,但林殊是个聪明的,她信他能说服山主的。
只是林殊这边,她撑起脑袋另其盘算,却不是个好忽悠的,利益看得比谁都清。
沈清安对她道∶“还记得张珙?”
姜芜自然记得,几次三番的受太后旨意,包围长宁宫,还险些将她送入慎刑司。
她对这个人的印象并不好,甚至起过杀心,用张珙家中老母和妹妹威胁过他,只是这人仿佛有天大的把柄在太后手中,冥顽不灵,软硬不吃。任凭她威逼还是利诱,都纹丝不动。
“陛下想用此人?”
“我劝陛下三思。此人忠心得很,我曾多次以德服人,都不见他动摇。”姜芜说,眼里怅然。
人是不错,也是把利刃。
不过利刃挥向他们时,可不太妙。既然不能为己所用,不如趁早除去,免得他日生起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