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喃喃自语,口中重复着沈清安的话。上一世,镇北侯顺应民意,夺得大权;又顺应民意满门抄斩。
沈清安唤来歆雪侍候,“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你忧思过重,身体有恙,早些休息吧。”他为姜芜掖好被角,斜坐榻前久不离开。
姜芜道∶“陛下政务繁忙,不如回宫歇息?”
沈清安望向窗棂,细小的风挤过缝隙往里呼啸,带得纱幔轻轻摇曳,掀起一阵如波如澜的微波浪潮。
她在榻上,他坐得很近,有一刹那间,他仿佛身处一汪幽深清亮的山泉前,有一点点悸动,同时又生出荡漾。
“朕再坐会儿,晚些离开。”他的声音掩盖在微波中,随着浪潮沁入到姜芜的梦中。
今夜她分外踏实,连梦都十分美好。空山远景,静影沉璧,繁花似锦乐逍遥。她十分畅快的游山乐水,细嗅花香。
回头看,一道孤影始终在身后,笑对着她。
沈清安啊沈清安,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每回探究的靠近时,他总会不离不即的保持距离,隔山隔海,隔着重重阻拦。
清晨时,沈清安才离开。长风跟在身后,絮絮叨叨的开始发问,给寒冷的冬季带来一丝敞亮。
他总是问些无足轻重的事,沈清安也懒得回答,只是今日,他似乎多了几分兴致。
沈清安停下脚步,随手捻下一片新叶,冬季酷寒还没结束,有的树已经发出新芽。
他说∶“人的天性如此,渴望温暖,渴求幸福,感受过光明就不想沉沦黑暗了。”他将指尖的新叶揉碎,盖入雪中,“朕有时,太贪恋,以至于不想放开那束光。”
长风一头雾水,看向四周,周围无人,好像是在和他讲话。
他刚才问了什么?长风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原来主子是在说贵妃娘娘。
他方才问主子,为何对贵妃娘娘那般好?
宫中又开始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甚至连祺妃也消停不少,时不时来看姜芜,虽然依旧颐指气使的等着她倒台,落井下石,可一定程度上也转移了姜芜不少哀思。
林殊联合京都商铺拒绝收购禄米苏木的事一出,京都热闹非凡,林府鸡犬不宁。最要属的还是林家老爷林有淮。
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远在京都外,收到消息后马不停蹄的连夜赶回京都,只是事成定局,已经由不得他了。
这下他们林家将京中权贵得罪的彻底,连往日交好的三两官员也闭门不见。
林有淮此时气得七窍生烟,吹胡子瞪眼的抄起木凳往院里砸。
林殊自小有疾,身娇体弱,幼年常在病榻度过,好几次险些扔下他这个老父升天!若不是后来经高人指点,让林殊男扮女装度过劫难,只怕林殊早就荣登极乐了!
他怕得要死,又气得发昏,不敢对林殊动手,只能往院里砸东西,又心疼贵重物,只敢拿些不值钱的行当。
林殊坐在一旁,悠闲的品茶吃点心,一边让小丫鬟拿书轻声念着,一边看自家老爹气急败坏又不能拿他怎样的样子十分好笑,他叹了口气,劝道∶
“老爹不如歇会儿,吃点东西再砸,可别没力气了。”
林有淮听此话,脸色煞白,气冲冲的到林殊跟前,手掌抬到空中,又轻轻放下,瞠目结舌的道∶“你,你……”
半晌才“你”出个所以然,道∶“逆子啊!我林家危矣!”
林殊起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明原由,“我老爹聪明绝顶的人,自然知道盛极而衰的道理。我们林家已经到达鼎盛,觊觎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若因此自鸣得意,那才是真的危矣!”
林有淮哪里不知,只是想着能拖一日便一日,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断然要为林殊日后考虑的。就算散尽家财,只要能平安顺遂一生,他就算现在了却此生也无怨无悔了。
可朝堂哪里是那般好沾染的!他从前左右逢源,处事滴水不漏,也不过是不攀附权贵,谁都能从他手里讨得好,但谁又不能永远的从他手里讨得好。
见自家老爹遗愤难消,林殊开始软磨硬泡,“老爹,事情我已经做了,那些达官贵人心气儿高,度量小,你这会儿就算负荆请罪,他们日后也会寻着由头找您不痛快。”
“不如趁此机会放手一搏,说不定还有转圜之机。”
他低下头,揽过林有淮的肩膀,嬉皮笑脸的倚在林有淮身上,又是一阵死乞白赖,软硬兼施才让林有淮安顿下心。只是夜里辗转反侧,通宵达旦也寻求不出解决之法,到清晨露重时,林有淮干脆头一铁,听自家儿子的话放手一搏。
总归来说,不会再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时候。
京都时时刻刻处于骤雨中,或将歇,或将来临。此时京都暗蕴着大事,各方势力暗藏杀机。
夜里太平,又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