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安回首,终于拿出袖中娟帕,试去她唇角的血。
“太后的意思是朕的妻子谋反?”他加重“朕的妻子”二字,给太后施压,也给在场禁军威慑,他是大周皇帝,告天祭祖顺应天意民心的皇帝。姜芜是他的妻,先帝赐婚,名正言顺的贵妃,不容亵渎!
“谋朕的权?”他意指太后。往时太后还会顾忌一二,潜心礼佛,不问外事。自沈清安遇刺,太后执掌政权后,干脆撕下面具,不再伪装,那颗司马昭之心,几乎路人皆知。
权势的滋味,尝过后,就不愿再放手。
湖面泛起涟漪,平静还未被打破。
“镇北侯手握重兵,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位高权重,难道皇帝就没有忌惮,真的没有怀疑过?”
太后将喉间的话止住。
镇北侯全军覆没的消息还没带回京都,她不能在此事上大做文章。还有她明明妥善藏好的罪证不翼而飞!她眼中露出杀意,不仅对姜家,也对沈清安。
沈清安嗤笑,“看来都是太后的猜测,并没有实证。”
姜芜这才缓下气。
还好,还好昨夜将罪证销毁。
沈清安道∶“既然没有证据,太后请回吧。”
太后说∶“有没有证据皇帝心知肚明。”
“而且,证据可以再搜集。”
太后沉住气,她需得再忍几日,过几日就算没有通敌谋反的罪证,镇北侯全军覆没的事实铁证如山,她一样要折皇帝羽翼,让镇北侯府所有人消失。
太后盛怒,拂袖而去。
沈清安说∶“朕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明日便可重理朝政。”
太后顿住脚,强忍住不快,“皇帝保重龙体。”
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缓和,姜芜脚下发软,游走在生死一线。她分析最后太后话里的意思,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可许多地方依旧模糊不清,找不到头绪,像千丝万缕的线从中被剪短。
昨夜沈清安是专程来给她送信帛的,可最后为何没给?
若不是自己阴差阳错的捡到信帛,又鬼使神差的销毁,是不是今日就是她镇北侯府逢难之日?
许多问题萦绕她。
上一世长阶染血,长剑入体的画面历历在目,心脏揪着的疼。
姜芜问∶“太后要亡镇北侯府,为什么?”
她知道是太后忌惮镇北侯手中兵权,又是拥皇一党,杀了镇北侯就是折了沈清安羽翼。
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他,像是寻找慰藉,找一个支撑点,让她能振作起来的理由。
这一招棋,对太后来说无伤大雅,解决镇北侯府,不过顺手的事。况且,斩草除根,留下祸端,免不了春风吹又起,给自己招惹麻烦。
沈清安凝视她的眼,将她拥入怀中,静静的等她哭泣。
他的手指落到姜芜的肩上,轻轻拍打,似是柔声呢喃,但他一语未发。
他柔和的抚摸着姜芜的头,理顺她的头发。
等姜芜哭够了,他才说∶“你心里很明白,何需再问。”
姜芜从他怀中挣脱,抬起头仰着脸,几乎能感受到沈清安的呼吸。
她双眼殷红,像兔子。
沈清安继续说∶“不管你信不信,朕确实无愧镇北侯。”
他犹豫着。
姜芜哑着声音∶“臣妾知道了。”
沈清安的话无疑是一根刺,扎进她的心,拔出后,再扎进。
原来,镇北侯是不被权势所容啊。
她冷笑,喉中苦涩得很。天家无情,果然,只有封心锁爱,冷血无义的人才能登上那个位置,才配统治整个帝国。
沈清安有野心,有欲望,想做到祖辈没有做到的事,一统山河,开创大周盛世!
在她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她知道,沈清安这样的人,才是天生的帝王。
臣子,百姓对天家而言,是他们统治王朝秩序的工具。当工具用得不趁手时,可以换一把。
“臣妾累了,陛下请回。”她需要时间自我疏解,也需要时间给沈清安找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她麻木的想,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多好。
沈清安离开时,将锦囊放到姜芜手中,“朕允诺的依然作数。”
“锦囊你收好。”
回到华安殿时,安如海殷切的侍候,不敢多说一句。
长风问他,为何不告诉贵妃实情?
长风是华安殿他唯一可信任的人。也是先皇后留给他护他一世周全的人。
他们几乎一起长大,长风隐于暗处,替他操办许多事。昨夜密盗信帛的,也是长风。
沈清安静默良久,须臾后说∶“她那般聪慧,总能想明白的。”
长风不解,纵使他再迟钝也能看出主子对贵妃的情谊,为何刻意隐瞒事实,让其心生嫌隙。若他日贵妃憎恶上主子,该如何是好?
他余光偷偷瞥向沈清安,他永远的淡漠清雅,沉稳自持。就算最艰难折辱的一年,他依旧可以如圭如璋的安之若素。
沈清安立于厚重的宫墙内,手中转动着那串剔透的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