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不是最不屑与宫中姐妹结交吗,今日怎么来许婕妤这儿了?”祺妃故意阴阳怪气且夸张的说,提高嗓音。
许婕妤面露难色,娇俏的脸上浮起一抹绯红,福了福身,“各位姐姐请坐。”让宫人端来茶水,又轻声说:“各位姐姐能来,是妹妹的荣幸。”
姜芜径直走过祺妃。许婕妤果真如传言般生得貌美,温和又懂事,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听说许婕妤家中还有两个哥哥,都在朝为官,不过只位居六品。”祺妃率先开口,压姜芜一头,她觉得畅快。
许婕妤脸色青白,不太好看。
她母亲是太后远房庶表妹,因着这一层关系,她和母亲在许府过得不差,她虽是庶女出身,母亲为妾,却掌管中馈,她也一直被视作嫡女待遇,连家中真正的嫡长女也比不上。在家中,她从未受过如此气。
手中紧紧拽着绢帕。
“是啊,妹妹与太后亲近,怎么也不帮衬帮衬娘家?”宛嫔掩嘴轻笑道。
她以祺妃马首是瞻,在宫中仰仗祺妃。朝堂中,宛嫔父亲王侍郎以右相为首。
“父兄在朝为官,替陛下分忧,为百姓请命,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不用在乎职位高低。”许婕妤温婉的笑道。父亲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至于孙氏那三个子女,不过贱命。在府中,连孙氏都得看她母女眼色行事,他们也配让她帮衬!
“在其位谋其职,官阶越高,不是更能为民请命吗。”宛嫔说道。
许婕妤闭口不言,脸色胀红。
“哦,本宫听一些传闻,说妹妹是庶女出身,身份低微,当年王氏在明知许大人有家室孩子的情况下,还要以死相逼嫁入许府!”惠嫔道,脸上不屑。她们都是府中嫡女出身,最见不得宠妾灭妻,庶女得意。见许婕妤也没好脸色。
王氏专横善妒,打压正室,连带正室三个孩子也被磋磨。孙氏的女儿常年卧病,就是当年王氏手笔,给尚不足三岁的孩童下毒,导致终身缠绵病榻。
宛嫔立刻附和:“当年许大人的家事都传到京都来了,先帝还为此降了许大人品阶,以示惩罚,许大人因此事被耻笑多年,后来连当时还尚在闺阁的本宫都听得一二。”
许士钊迎王氏进门的事饱受诟病,为朝中不耻,逢人见了也要指指点点两句。
当年太后还未入宫,与王氏走动并不紧密。王氏与许士钊暗通曲款,珠胎暗结,带着身孕入的许府。许士钊原本并不打算迎她入门,哪知王氏却是个狠人,一不做二不休,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许士钊不得不娶她。
王氏也是有本事的。入府后不得许士钊欢心,转身哄得老太太七晕八素,将府中中馈从孙氏手中交给王氏。多年来王氏母女对孙氏母女的磋磨老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只要不触犯她的底线,儿子和孙子,为了家和,她可以容忍。
后来太后入宫,一步步身居高位,王氏惯会笼络,讨好太后,许士钊在朝中一路亨通,她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几年后,许士钊竟将她抬为平妻!
祺妃冷脸,有其母必有其女。许士钊和王氏都不是好东西,许婕妤模样温婉,保不定底下一颗黑心。她冷哼:“本宫今日来,是劝诫许婕妤最好识时务,看清形式。太后虽是你姑母,但你最好认清身份,少惹事端!”
她不能对太后做什么,还治不了一个婕妤?
右相在朝堂中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却明哲保身,不参与任何争斗,保持中立。但任何变化都会导致他做出改变。
祺妃能在宫中如此嚣张,一来是皇帝宠爱,让她有恃无恐;二来,右相根基深厚,儿子又手握兵权,镇守边疆,太后和皇帝都暂时动他不得。
许婕妤唯唯诺诺,眼圈泛红,低头垂泪:“是,妹妹谨记姐姐教诲。”
祺妃见不得她一副柔弱样子,领着一群人离开朝霞殿。临走还瞪姜芜一眼,丢下一句“没安好心”。
姜芜不和祺妃计较,她小事上处处针对,大事上却拎得清,凡是涉及家族荣辱存亡的大事,祺妃比一些人更看得清。
萧妃轻声安慰两句,以身体抱恙也回了寝宫。
所有人离开后,姜芜才施施然起身。
许婕妤谨慎的望向姜芜。
姜芜握着她的手,展露笑颜,宽慰道:“祺妃心直口快,往往说出的话伤人,妹妹不要放到心上。”
许婕妤诧异,福身行礼,眼角挂着泪珠,“谢姐姐宽慰,凝知身份低微,不怪祺妃姐姐轻视。”说着又低声啜泣。
姜芜递上绢帕,安慰几句后差人将锦盒赠上,“入了宫,你我就是姐妹。这暖珠是我兄长从海外得来的,是个稀罕玩意儿,说是能驻颜益寿。妹妹天姿国色,即使不为陛下,也该让这美貌存得更久些。”
许婕妤羞红脸,接过暖珠,手心传来一阵温热,珠子表面有细细的流纹,粉白相见,霎是好看,让她爱不释手。
“那就……多谢姐姐了。”许凝知说。
姜芜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说的叫一个情真意切,热泪盈眶。将自己这些年在宫中多么不易,多么思念家人娓娓道来,末了还不忘暗示许凝知“宫中生存艰难,得报团取暖”的观念。听得许凝知声泪俱下,频频点头。
见效果达到,姜芜适时离开,留给许凝知缓冲时间。
夜里,沈清安偷偷来看她。
姜芜笑他,一个皇帝当成他这样可算失败,连出寝殿都得避着人,偷偷摸摸,还得半夜,荒谬得不合情理。
沈清安看她笑个不停,嘴角也微微露出笑意,轻声咳嗽后板着声斥责:“朕还不知你竟是个女中豪杰,如此豪放。”
姜芜继续笑着,假装听不懂他的嘲讽。
“我也不知陛下轻功如此了得,什么时候成了梁上君子。”沈清安避开守卫和太后暗探,伏击在长宁宫横梁上,天色暗沉才下来。穿的是宫人服饰,发髻该是他自己梳的,凌乱中不带美感,随意插了几根发簪,抹了胭脂水粉。
起初吓了姜芜一跳,心道是什么鬼玩意儿,看清是沈清安时,已经是现在这副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
“可以再豪爽些。”沈清安讥讽说,“引来宫人暗探最好。”
姜芜憋起笑,面色绯红,琉璃宫灯下,脸上那道细小的疤显得格外刺眼。
“陛下找我什么事?”
“您大费周章的来一趟,不是只为了看我吧。”姜芜实在不能面对他,扶额将眼睛遮住。在她印象中,沈清安从来疏离淡漠,冷冷清清。有时有皇帝生杀夺予的戾气,有时温润如玉像个君子。
端庄,稳重,从来……没有这样好笑。
“你想拉拢许婕妤?”
果然逃不出他的眼。不过也没准备隐瞒,姜芜坦然道:“是啊,还送了我哥哥送我的暖珠,珍贵着呢!给她时心都在滴血。”
“既然这么不情愿为什么不换一样。朕赐你的东西不少。”沈清安说。
“是不少,不过送礼讲究投其所好。珠宝玉器,珍珠玛瑙对她来说又不稀罕。女子不论年纪,都在乎容颜,暖珠有驻颜之效,正好配美人。”
“你看她对我是不是比祺妃亲近。”
祺妃对她一阵羞辱,能亲近才怪异。
“既然有驻颜之效,为何不自己留着。朕记得,朕赏赐你的东西中也有不少奇珍异宝。”
姜芜怔然,对上沈清安花里胡哨的脸和清冷的眼,忍不住笑,眼中稍纵即逝的落寞,“我不在意这个,送给她还能取得她好感,何乐不为!”
沈清安寒凉的眼中蕴起一层薄冰。
“你专门来一趟就问这个?”姜芜疑惑。
“有样东西……”沈清安说话间,一支淬了毒的箭矢从他耳边擦过,若他反应没有这么敏捷,若他没有发现,会不会一剑封喉!
箭矢穿透纱幔,定在梁柱上。姜芜谨慎看向四周,将窗户关好,吹灭宫灯,拉着沈清安躲到暗处。
殿中只有两人的喘息和心跳。
是谁?
对方的目的是她还是沈清安?
姜芜绷起弦,不敢懈怠。
她听着身旁同样颤动的心,低声问:“陛下自导自演一场,是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