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射在蝎身上,蝎突然散化为一团雾气,雾气被白光击溃。
“哐”地一声,仑镜落在地上,背面朝上。随即“咔哒”一下,之前劈在蝎头顶上的长剑也掉落在地。
蝎消失了。山洞内忽然寂静下来。
恩歇尔缓缓抬起双手。地上的仑镜忽然出现在他手中,被他捧着,镜面朝向他。
“你说我离不开你是吗?”他双眼泛红,双手颤抖着。
镜面没有映照出他的脸,反而是黑茫茫的一片。
“王啊……你不会这样做的……”蝎的声音从镜子中传来,掺杂着诡异的嗡嗡笑声。
它了解恩歇尔如此矛盾的一面,知道恩歇尔根本离不开它。它早就已经侵蚀了恩歇尔的内心,成为恩歇尔阴暗面的一部分。
“我离不开你吗……”恩歇尔闭上眼,发出绝望的笑声。
“王……”
“消失!”他突然狰狞地睁大眼,对着镜子大喊,像是下定了最大的决心,重复喊,“消失!消失!”
一道白光再次从镜面中射出,镜子恢复原状,重新映照出他的面孔。他的皮肤苍白毫无血色,而眼眸中却充斥着受尽折磨后遗留下来的疯狂,蓬乱的头发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简直像是逐渐形成中的恶鬼。
这不是他。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一下子跪下去,将仑镜丢出去,双手捂住脸。
已经哭不出来了。眼泪早就干涸了。
恐惧的相在角落里颤抖着,但它还是小心翼翼地靠近,叼起地上的仑镜,走到恩歇尔脚边,轻轻把仑镜放下。
仑镜撞击地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相害怕地耷拉下耳朵,想要转身避开一定的距离——
“相。”恩歇尔唤它。
“吱。”相匍匐下去,尽可能露出乖巧的模样。
“你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恩歇尔的脸上露出虚弱的微笑,伸手像它示意。
相轻轻地靠上去,把自己的头抵在恩歇尔的掌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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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看书的埃忽然抬起右手,指尖轻轻按压在右侧脖颈的某个地方。
很痒。他起身走向卫生间,见到镜子中的自己,脖颈右侧的黑色印记已经消失,那道始终不见愈合的伤口正在加速愈合。
黑雾……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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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生于无望区。
生来就注定他是最低等的人。
他没有上过学,仅仅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然而让他写名字的机会也几乎没有——如此普通的名字,好像也完全没有必要存在。他曾被一群陌生的人劝说去上学,然而去了一个多月就放弃学业回来了——他不适应学校的生活,那里的人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那个世界没有他的安身之所。
他一直以偷窃为生,谨慎又小心翼翼地活着。偷窃对他而言已经不是什么值得害怕的事情,被年纪更大的人抢劫才最为可怕——他得到的东西还会时不时失去。
等长大了,就能夺回来了,他这样想着,后来也做到了。他不仅偷窃,还开始抢劫更弱小的人,甚至因此令不少人丧生。
这个世界里没有秩序,没有道德,没有伦理。他像个幽灵一样在这个世界中徘徊,沉闷与压抑伴随,他却只会以这个方式生活下去。出去找一个正经的工作……太麻烦了。他不喜欢接触到无望区之外的环境,更是因为害怕外面世界的陌生,以及……不想努力。
他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渺小人物,自己也知道自己有着非常顽固的劣根性。
直到十四岁时,在某个平淡无奇的傍晚,他的头脑突然被无数记忆轰炸。他无法思考,没有精力行动,终日只能坐在地上出神,不能保持安静的时候就崩溃地大喊大叫。
他的胸口出现了火焰图腾,手里出现了仑镜。图腾无法被抹消,仑镜也无法被抛弃——无论他把镜子丢到多远,只要略微一抬手,镜子又会出现在他手中。
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勉强压制住脑中的记忆,他才重新掌控了自己的思想与行动。然而无数的想法还是会不断从他头脑中出现,一旦情绪失控,巨大的信息量又会充斥他的头脑,令他沉浸在痛苦之中,寸步难行。
记忆告诉他,他成为了魔器继承者,他有着八个人的记忆,他是被仑镜随机选中的第九人,他一辈子都必须拥有仑镜,直到他死去时,仑镜才会从他身边消失,去随机选择第十人。
他逐渐地感觉到自己变了。拥有八个人的思想后,他的胆量越来越大,也因为仑镜的存在,拥有了常人所不具备的超强力量。
第一年,他开始保守地尝试运用仑镜,轻松地将另一个盗窃团伙击垮。这是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他开始尝试到成功的滋味,其余人对他的畏惧更让他无比享受。
第二年,他称霸整个无望区,统一了全部零散的盗窃团体,他成为团体的头领。在意识清醒的时候,他欣喜于如今的自己已经足够掌控命运,感谢魔器带给他这个人生转折;在头脑时不时被记忆潮流席卷的时候,他又痛苦于为何自己要承受如此大的折磨。
第三年,他的征服欲望越来越强烈,三个前辈的人格似乎在劝告他,他应该立即收手;然而另外五个前辈的人格却似乎在不断鼓励他——继续做下去!创立属于你自己的世界!既然没有安身之所!那就自己去创造!
那三个似乎想要阻止他的人格被其余疯狂的想法淹没下去,几乎不再出现。他开始入侵无望区之北的城市,带领下属大肆掠夺,即使骑士们来了,也对他的强大无可奈何。
这是前所未有的愉快体验,每一天都是新的人生。
欲望膨胀到顶峰的时候,他连续冲入两个骑士院校,将院校搅得天翻地覆,成功释放了当年魔王手下的两个战将——蝎与相。
他想要无与伦比的跟随者,虽然他不是魔王,但他可以媲美魔王。
蝎比他更为疯狂,生性暴戾凶残,在没有他命令的情况下,不断地主动对世界发动攻击——蝎比他更怨恨这个世界。
无数城市遭到袭击,无数人丧生,更有无数骑士直接被蝎吞食。在非常短暂的时间中,天英帝国承受了空前的灾难。
他不断地遏制蝎、训斥蝎,然而蝎依然我行我素。而他却并没有产生要杀死蝎的想法——因为蝎做到了他不敢做的事。
看着蝎的一系列恶行,他一方面感到罪恶,另一方面却为此产生兴奋与向往,甚至被蝎带领着一起作恶。
从蝎的身上,他感觉到自己那颗剧烈颤抖的狂热之心得到了抚慰,仿佛蝎是他另一个自己。蝎是来自于他心中的恶魔,他怨恨它,却重视它,甚至偶尔会不顾一切地迷恋它。
直到圣骑士的来临,他才恍然醒悟一般,意识到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他只能在这条路上走到底,走到似乎可以预测的尽头。
“都是因为你……才到这个地步……”
蝎消失后,他看着仑镜,绝望地自言自语。
与圣骑士第三队拼死一战时,他就后悔了。他已经成为了整个世界的敌人。
直到预料到自己即将被灭亡时,他才会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反省,并且将错误归咎于蝎对他的不断诱导之上——
“你很幼稚,根本就不成熟。”那被压抑的部分思想中,有人仿佛这么评价他。
“啊——”他捂头惨叫。这不是我的错。
“是非观念不明确,可以轻易被诱导,这就是你的错。”他的大脑不由自主地用那一个人的价值观来评判这件事。
“啊啊——”他继续惨叫。不是我的错,不要再说了。
另一个想法又出现:“为什么要害怕?你很强,你可以杀死所有人。”
——都不要再说了!
“吱。”
相恐惧地退回到角落里。油灯的光映照在它金色眼眸的一角,它直直地望着那蜷缩成一团的人类身影,把尾巴含在嘴里,用力啃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