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满心的彷徨和挣扎在邵衡又一次见到笑意盈盈的少女时如阳光下的落雪般消融,他忘记了思考,只是本能地遵循少女的指引,走向少女的身边。
“闲着也是闲着,来一局叶子戏?”路遥变戏法般从马车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摸出一叠纸牌。
阿轩负责在外面赶马车,唯一能和少女一起打牌的人就只剩下邵衡。
邵衡点点头,他从来都没办法拒绝少女的要求。
“会玩儿吗?”
“只会一点,”邵衡顿了一下,生怕少女不相信,补充道,“之前做任务的时候学过。”
他曾经有个任务目标常年混迹于各种赌场,为了不着痕迹地接近目标,他那段时间伪装成赌客流连在各种三教九流的地方,麻将、六博、马吊、双陆都会一些。
路遥把纸牌递过去,眼睁睁看着青年熟练地把牌分成两落,交叉洗牌,修长的手指在彩色的纸牌之间翻飞,动作流畅自然,赏心悦目,把一张张纸牌洗出了残影,简直目瞪口呆,
这怎么看都不是青年口中“只会一点”的样子。
说起这个,她隐约记得,之前在山林的木屋里,某一天酒足饭饱之后她还问过邵衡会些什么,琴棋书画问了个遍,这人的回答概括下来都是“略懂”,
如果邵衡口中所谓的“略懂”都是眼下这个水平,
路遥略微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专心洗牌的青年,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这个人做不到的事情吗?
能把这样的珍宝当鱼目肆意糟蹋,幽冥间的领头脑子没问题吧,真的没进过水吗,脑袋里装的不会都是浆糊吧?
不管之前怎么回事,从今往后,这个人都是她的了,路遥目光灼灼,无比感谢当初的自己冒雨把人捡回家。
来自身畔的灼热目光让邵衡脊背僵硬,哪怕没有敏锐的感官,都觉得自己好像要被这道目光灼烧起来,他尽量把自己钉在原地,让自己的动作不要变形,说出口的话磕磕巴巴,依旧暴露了他心中的紧张,“好、好了。”
邵衡把完全洗乱了顺序的牌放在矮桌中央。
路遥随手抽起第一张牌捏在手心,邵衡紧随其后,路遥再抽起第二张牌,“只是打牌总觉得还缺点意思,”
对青年的过往升起前所未有的好奇,路遥琢磨着该怎么从这人嘴里套话,心念一转,有了主意,“不如加一点赌注吧,赢的人可以问输的人一个问题,输的人不准撒谎,必须照实回答,怎么样?”
邵衡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您要是有什么想要知道的,我绝不敢不答,更不敢欺瞒。”
路遥心里一噎,沉默地问,“我看起来有这么明显?”
邵衡小心地观察少女的表情,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小小地点头,照实回答,“是。”
他和路遥相处这么长时间,对少女不自知的小动作了解甚多,在某些浅显的时候,只要有心,想要猜出对方的心思其实很简单,
就比如现在,在对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少女的身体向他的方向微微前倾,眼尾稍稍抬起,眼带笑意,明显是想要作乱的表现,再结合对方话里的重点,
这对邵衡来说着实不难。
路遥看了看温顺地垂眸整理纸牌的邵衡,对方身上那股克制又乖顺的气息让她暗自皱起眉,
邵衡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敛目顺从的样子,从前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在她对邵衡的心思和看法已然改变的当下,这种规训出来的克制就变得格外让她讨厌,
就像是把一个方块强行塞进圆形的模具,只是看着就让人感觉到窒息,
让她忍不住想要伸手搅乱这份令人厌恶的克制,那时青年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于是路遥干脆果断地、光明正大地、理直气壮地拒绝,“我才不要,问来的答案哪能有自己赢来的痛快?”
她如愿以偿地在青年裂开的乖顺面具下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空白和呆滞,
像是惊吓过度以至于面部的肌肉统统罢工,暂时摆不出主人想要的表情,
呆呆的,和邵衡沉稳冷冽的气势一点都不相符,但是有点可爱。
路遥心满意足地出牌,
这局牌无论是输是赢,都是她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