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命他们褪下衣物,以内力附着指尖,划开皮肉,为他们做了全身的检查,
之后、之后……
榻上的青年瑟缩了一下,在疼痛折磨下空洞没有焦距的眼睛震颤,缓慢回神,
突如其来的锐痛已经消失,只剩下余波还在侵袭他的身体,
都,结束了吗,邵衡迟疑地从榻上爬起来,
原本整洁的薄衾在他的挣扎下成了皱巴巴一团,他躺过的地方被汗洇出人形的轮廓,空气中浮动着苦涩的药味,半敞的木窗被夜风吹得哗啦作响,窗外能看到银色的月光和月下婆娑的树影,
种种细节映入眼帘,唤回沉溺在过去的噩梦中的思绪,
是了,他已经逃出幽冥间,而那个胆敢和幽冥间“合作”的神医也早就成了被幽冥吞没的又一缕幽魂。
想到这儿,邵衡抹去额头的汗,随手把被汗浸湿的碎发拢在身后,控制着反应迟缓的四肢一点一点把凌乱的被褥恢复成原来的模样,然后对着无论如何都没法抚平的褶皱发了会儿呆,放弃了无用的努力,翻身重新板板正正地平躺在木榻上,
仿佛之前突如其来的痛苦和挣扎都从未发生过。
看天色,现在还是寅时,在天亮之前他还可以小憩一会儿。
辰时,在清晨的阳光攀上床塌之前,路遥睁开了眼睛,
昏睡一宿,消耗的精神得到充足的补充,她伸长胳膊舒展身体,感觉所有小毛病都已经消失,眼下的状态还挺不错。
至于一睁眼就必须要面对的那些糟心事,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崭新一天的第一件事,去查看某个伤患的情况。
洗漱之后,路遥看看大亮的天色,敲响了药房的门,被早有准备的青年迎进屋。
两人见面的第一眼,路遥微微皱起了眉,这人虽然看着精神尚佳,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再一诊脉,果然和昨晚睡前的脉象有些微妙的不同,感觉活跃了过头。
这才刚开始解毒,她调制的药方以固本培元为主,力求在不刺激潜藏之毒的情况下稳定伤患的身体状况,为后续一股作气拔除毒素做好准备,
按照她的预想,药方起效之后的脉象绝不该是眼下这般模样,
出问题了。
路遥心中一沉,拧起眉头仔细感应青年的脉象,边冷声问道,“你昨天服药之后到今晨为止,感觉怎么样,跟我说说。”
“是。”邵衡垂眸,任凭自己脉门受制,简单整理了一下思路,尽量客观详细地说出自己一整晚的经历,
从午夜丑时突然惊醒,到寅时恢复正常。
路遥认真听着,心里不断比对青年口述的症状和脉象,在脑海中把药方筛筛捡捡,排列组合,修改出最合适的一份,
在听到对方说腹腔锐痛时,眼神扫过床铺上先前被她忽略的褶皱,心中恍然,
夏日用的被褥质地轻薄透气但不耐揉搓,这些都是青年挣扎忍耐时留下的痕迹,她进门时却没有注意到。
在月余疗伤的过程中,她已经知道,眼前的青年对疼痛有很强的忍耐力,哪怕是于常人而言足以昏厥的痛苦都能一脸平静牙都不咬的忍过去,
那所谓的“锐痛”究竟得到什么程度,才能让这人拼命忍耐之后依旧留下这种痕迹?
没能及时察觉到这些,是身为医师的她的失职。
可依旧有地方说不通。
望闻问切,她检查过这人的身体,也观察过这人的面色,诊过脉,问过症状,
依照她的判断,幽冥间下在这人身上的应是名为“缠心”的毒,发作起来不会立刻致命,伴随持续的钝痛,嗅觉、味觉、听觉、触觉和视觉会逐渐丧失,最后成为一个无知无觉的废物,失去除思考之外的一切能力,在绝望中迎来死亡,
杀人诛心,是为缠心。
这其中绝不包括腹部的锐痛。
可要说是两种毒药混合的结果……
路遥头疼地按压眉心,
单只是一个缠心就已经足够难缠,若真的再加一种毒,哪怕她自傲于医术超群,也不得不在“能否成功解毒”这件事上打一个问号。
再看看安安静静坐在她身边自陈述症状之后就一句话都不说的青年,路遥第无数次在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
幽冥间,可真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