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凇拦臂挡下,目光锁定不小心摔倒的小孩身上。落地的灯笼火光奄奄一息,很快灯芯熄灭,缕缕白烟顺着笼布股股窜出。
那小孩被浸满冷意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瑟缩地打了个寒噤,从地上爬起来。
“纪凇?”乔喻殊不明所以。
纪凇拉回神智,扭头看向乔喻殊。小孩怯生生的向他们走来,支支吾吾吐着道歉的话。
乔喻殊这才明白,原来,那是灯笼的光啊。
纪凇捡起地上的灯笼递给小孩,冷淡回答:“没事,下次当心些。”小孩眨着亮晶晶的瞳仁接过灯笼,眼中倒映下对方的面容,他竟然胆大了一些,弯腰冲对方道谢,然后迅速奔向人潮中,不见了踪影。
乔喻殊这次主动上前,抓住他衣袖轻轻摆动,说:“谢谢你了。”纪凇没有说话,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很久,似想将他深深烙在脑海中。良久才反应过来,稍稍收敛住炽热视线,哑然笑道。
“方才你想说什么?”
乔喻殊一怔,他怎么也没想到兜兜转转,话题竟又绕了回来,还不给他准备的时间。
他如临大敌:“是,我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
尾声渐渐弱下,手心沁出点点汗液。他低垂着脑袋,忐忑不安的接受对方的审决。
面颊被一双温热的手掌盖住,他撩过乔喻殊遮挡眼睛的鬓发,答非所问:“头发长了。”
如沐春风的语气让他摸不着头脑,他不解的面向对方。
“别怕,我不会躲你,失明很平常。”
纪凇仿佛能洞穿他的内心,缓解他埋藏心底的最深层的恐惧。
纪凇讲述故去的往事,他说:“我儿时交过一个朋友,为人端重聪慧,自小便是我们那的神童,常常获得嘉赏称赞,叫我羡慕的不得了。”
“再后来,天妒英才,降下一场大病,他卧病在床。他病得格外严重,喝药也不见缓解多少。到最后,他被迫失去了智力,沦为比我们更平庸的平民。”
“这也怨不得他。”纪凇轻轻叹了一口气,“每个人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境遇与否,残疾与否,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们能做的只有坦然面对这一切。也不该以此作为嘲笑他人的笑料。”
“想开些吧,别再让自己陷入窘境了。”
乔喻殊十指握紧,郑重点了点头。徐徐晚风拂过河畔边的柳梢,华灯下的影子匿了踪,两人并排走在回家路上。
“你不回家吗?”乔喻殊问。
“不急,先送你回去。”他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祥静,仿佛天上的仙子般不食烟火,一席青衣似和月光混融,辨不出本色。
文山药坊,静谧一片,树叶簌簌,蝉鸣倦倦,一派安宁景象。
沿着小路踏进后院,杂物间门户微微敞开,迎接晚归的主人。纪凇和他道别后,世界陷入一片寂静。
放在原来住在文山村那带,早已习惯一个人安静地待上好久,除了和母亲偶尔的对话,不曾有人再来叨扰,闲谈更是痴人说梦。
只不过,现在和一个连面都看不见的人待上好半天,竟觉得一个人有些冷清了。皎皎月亮挂在上空,手心中的兔子挂饰暖洋洋的。
在他心里,即便看不见,但也能知道这兔子一定比他编过的所有蚱蜢好看的多!
乔喻殊眉眼弯起,坐在石阶板上自顾自的傻笑。他身体前倾,双手环住膝盖,希望,明天还能再看见他,到时候把书一并还给他,就什么也不欠了。
折角的书压在铁盒下,随昏倦的梦境舒展平身,一夜好眠。
黎明,鸡啼震震,嘹亮的喉咙唤醒整个大地。染霞的云彩昳昳,分散的布满天空,恣肆游荡。
乔喻殊挣开被子,早早动了身起床。他还记得师傅交给他的任务,得早些做完才好。
推开门拿起倚在角落墙壁的扫帚和畚斗,顺着后院扫到大院,竹子剐蹭地面的响声不绝于耳。再用装起垃圾倒掉,一早的工作就完成了。
叶永华边抹汗边抱紧怀中的一沓书向这奔来,不等气喘匀就匆匆说道:”喻殊,最近也没什么别的事要做,你就趁着闲工夫多看看书,好好认认字,也好之后帮我打下手。”
乔喻殊接过他怀里的书,瞬间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他朝师傅道谢:“谢谢,但···师傅,我看不见。”
“噢。”叶永华恍然大悟,想起他患有眼疾,眯着眼睛笑了笑拍上他肩膀:“是,这书上有字印,专门给盲人设计的,考验你自学的本领喽。”
而后笑呵呵的补充:“不会要来问我,虽然师傅文化水平不高,但认得字还是挺多的。实在不行,我把方闵那小子叫上来教你。”
乔喻殊颔首,欠身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