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暮走得并不慌忙,推开门时,朱宁也不过是跛着脚趴在窗边,随后双手一撑摔过窗沿,那只伤了的腿也被摔过窗,似乎是完全不能控制了。
这一跤大约摔得很惨,碰撞的声音清晰传入了黎清浅的耳朵,她也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就像疼的是她似的。
扭头瞧去,就见林深摊了下手,显得十分无辜:“人的求生意志果然很强烈。”他说着,迈开步子轻盈地越上窗沿,就像一只猴子一样蹲在那。
黎清浅好奇地往外挪了一步,便见林深对着地面挥了挥手,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
朱宁最终自然是被拎回来了,他此时坐在木头凳子上,恨不得将自己全部缩起来,缩到地缝里去躲着,谁也看不见才好。
“说说,为什么跟踪他?”陆暮坐在桌边,姿态放松。
朱宁的家很简陋,主屋中看得过去的也只是一张床,一个木头箱子还有一方桌子,桌子上面已经有了毛刺,陆暮坐的位置有几个明显的环形印记叠在一起,像是长年累月用碗烫出来的。
屋外的干草娃娃被风吹得一摇一摇,黎清浅靠在门框上看着,竟莫名看出了几分落寞。
“小的......小的只是担忧朱安,并无他意!”朱宁眼神飘忽,随即扑通一声跪下,似乎这样就能够证明这话的真实性。
“你这话错漏百出,当我们傻呢?”陆暮微微眯了下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有几分笑面虎的模样。
“你和朱安,关系不错吧?”
见朱宁咬死不应,陆暮也没打算严刑逼供,他只是将目光投向悬着的两个干草娃娃,开口:“你早就知道朱安死了,对不对?”
闻言,黎清浅皱起了眉。
哪里看出来的?
她想不明白,可是顺着陆暮的视线瞧去,思索半天才终于想起这娃娃有些眼熟,朱安的家里似乎也有两个,但是比这要新很多。
难道说这是朱安做的?可人是两兄弟,给做个娃娃有什么问题?
黎清浅撇了撇嘴,决定还是瞧瞧朱宁的反应再来推测。
朱宁没有吭声,陆暮便继续说:“你不用瞒我,我只问你,朱安死的不明不白你就真打算这样下去?”
黎清浅看见朱宁的背更弯了。
根据朱安的夫人以及周围邻居的描述,朱家两兄弟感情很好,且都是老实人,虽说朱宁在羽林军中待过,可并没有经历过什么重大的争斗,如今也还是那副老实模样。
最多就是瘸腿之后,变得更沉默了。
陆暮停顿了两秒,见朱宁还是一副死不承认的模样,他稍作思索便继续开口:“你要清楚,朱安死了,你也活不了。”
对方的反应并不大。
“而我,可以给朱安的夫人一大笔银子,你很清楚,一个妇人要在这个世道里养活一个病人有多难,连给京都名气最佳的医馆提供药材的朱安都有些吃力,这人呐,该怎么活下去呢?”陆暮的话字字扎心,他说着,眼神撇了眼林深。
林深很快就接了话:“要我说,根本就不用担心这些。”他蹲在朱宁身侧,如同恶魔低语。
“那群土匪知道自己暴露了,怎么会不多注意呢?官差来了这,他们是不是会怀疑呢?想来朱夫人如今危险得很啊。”
朱宁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他砰砰磕了两下脑袋,直起身子来,这才叫人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
那张脸因为痛苦与纠结皱在一起,泪水顺着皱纹留下来,他发出细小的呜咽声,控诉着:“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没有做!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说罢,他身体颤抖,不住地念着“我什么都没有做”,那双布满伤疤的手捂着自己的脸,看起来无措极了。
恐惧。
黎清浅皱着眉,朱宁在恐惧什么?
既然没有做这些事情,他在害怕暴露什么?
她眼珠子微微转动,心中冒出了一个猜测——因为觉得我们敌不过山匪?!
毕竟他说自己什么都没做,朱宁也没必要替山匪隐瞒,那就只有可能是被威胁了,所以不敢说。
越想越觉得合理,只是,我什么陆暮和林深都没有反应?
黎清浅并不觉得自己聪慧,不认为他们两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那为什么不说呢?
她吸了口气,迈开步子走到了崩溃的朱宁身边:“朱宁,只要你说出来,我们自是能够保证你们二人的安危。”
闻言,朱宁抬起头来,他的头发散乱,额头上的伤因为方才磕头的动作渗出了一点鲜血,黎清浅忽而明白了,明白陆暮为什么说朱宁知道朱安死了。
原来他额头上的伤不是摔出来的,是磕头磕出来的!
两兄弟相依为命这么久,朱安一家也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可是朱宁如今却不敢说出事情的真相,他怎么会不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