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歌悠扬,女乐【歌舞艺人】踏款而行,载歌载舞,如流水行云。
"父皇还没有埋,她们就唱上了。"我低低喃语。我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看不出一丝色彩。
窦将军穿着玄色锦衣,面上有暗纹,带红色刺绣宽边。
彩绳的一端,递到我手里,另一端,牵在他手上。
礼官唱诵完,我缓缓放下遮面的绢扇。他望着我,目光明灼。
我穿着女装,梳着女髻,光鲜美艳无比。
洗手洁面【沃盥礼】,入席对坐【对席礼】,共食牲肉【同牢礼】,用破瓠【剖成两半的瓠瓜】盛酒,彼此交换,再饮【合卺酒】……
我乖乖听话,全程照做,.从头到尾,像个一牵一动的木偶。偌大行宫,除了礼官,乐人,侍女,寺人,部分禁军,没有一个宗亲熟人在场.。窦将军的从弟都留在城内。
我稍宽心了些,没有熟人见证,我也不算……嫁他了吧?
夜深人静,到了"合床礼"一环。
女侍为我拆髻,卸饰,脱衣。寺人替窦将军宽衣解服。
侍人们端上冰鉴【盛冰的容器】,放下帘帐,准备熄灯。
“留一盏。”窦将军缓声开腔。
侍人们应承着,掩灭其它的灯,留下一盏,在几上亮着。
他们半躬身,揖着手退下。
一豆灯火,一圈浅晕,如细波微涟。
“我知道,阿硕怕黑。"他轻捧我的脸,语调悠缓,双唇温润。
心里,细细绵绵地疼。我紧抿唇瓣,抑住身体的战栗。
枕衾间,他说了许多旧事。我们的,军中的。我听着,如风过耳。
听到一半,我昏昏睡去。
白日里,大半时间,窦将军陪着我游乐,继续教我骑马射猎。
其余时候,他在做什么,我一概不知,不问,不管。
我知道,他会翻一翻都城送来的奏书,见一见那边过来的人。
我射出的箭,十二支有两三支上靶。
傍晚时分,我就跑马去看云。
逶迤的云霞,拖着浓金浅红的光带,如凤凰尾羽一样美丽。
六月夏浓,荷盛,蝉鸣阵阵,如沸如雨。
我们回到都城。我不再是我。
不完全属于我。
那个天真的傻子,一半死在土里,一半死在风里。
活下来的蝉,剥去了自己的血肉。
我一步一顿,踏过玉阶,端坐高台,俯瞰下方的臣子。
我发布了第一条,自己的诏令。
“从今天起,昏礼,不准用——朱红!″
话一出口,空气都一片震荡,在朝堂搅起一阵漩涡。
震惊的视线,纷纷砸在我脸上。
窦将军仍是最镇定的那位。"不用朱红,陛下想用什么色?"
"那么多红,他们喜欢就用!"我腻烦地颦眉,"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准用朱红!”
争论一番,他们到底平静下来。
窦将军答应过我,他不会不答应。
但我的要求,不光这一个。
我满面笑容。“我要给——元佑世子追封!谥号,武!”
我问过太傅,经不住我问,他仔细想过,详细告诉了我。
武将最好的谥号,是武字。追封,以武毅最配。
“封,武毅将军!”
又是一场不小的游涡。众臣嘈嘈私语,在殿内盘旋,最终散去。
我眼神投向虚无,沒去看窦将军一眼。这最后一件,就算他答应过我,也不会答应吧。
蛇尾缠着树枝,蛇头低低悬在耳际,对着我的耳朵,伸/缩着猩红冰冷的信子。
我摸了摸袖中的刻刀。刻刀硬硬的,藏在丝绸里,感觉不到冰凉。心跳在胸膛稳稳地跳动,好像找到了依靠。
朱唇张合,我轻轻吐字,口齿清晰。
“在芄兰,罗摩,我要封他一座城——棘城!"
(待续)
(2024年11月20日18:43独发晋#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