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到梧桐背后,偷偷地看他,隐隐地,有些紧张又害羞。
他个子高高的,比那些人都要好看。嗯,好看得多。
我在偷看他,他也在看我。
他的眼睛黑黑的,亮亮的,撒满了星光,耀动着我的视线。
微风吹起来,柔柔的日光从叶缝间漏下,片片树叶都透着光亮。
那时的我,比现在还笨。我不知什么时候花开,什么时候叶落,我惟一担心的,就是皇后不知何时又叫我去,责骂我,罚我跪。
我也记不住他的名字,就"小侍卫,小侍卫"地叫。
郁郁葱葱的梧桐,转眼黄了,脆了,落了。
他用汗巾蒙起眼,我们在庭院中玩"捉戏"。【注,捉戏,捉迷藏】
你追我逐,一圈枯焦落叶,在我们脚底碎成粉末。
他敏捷地捉住我,,一手轻轻揭了汗巾,一双黑瞳露出来,澄亮,灼目。
他手一松,我又跑了。"小侍卫!小侍卫!″我边跑边喊,兴高采烈。
画面变了又变。
从树上飞下的小鸟,在地上蹦跳,在泥间翻找,啄食。
我欢叫着跑过去,受惊的小鸟一展翅膀,腾地飞起,一下越过了高墙,不见了踪影。
"鸟跑掉了!跑掉了!"我叫着,怔然望向面前的高墙,被高墙挡住的天空,"到那边!那边去了!″
"小侍卫,追!追!帮我!"我拉住他的手,直摇晃。
“鸟得回家呀,它是回家去了。"他轻声哄着我,"等它睡完觉,会回来,找大殿下玩的!"
"小侍卫,家,也在外面?"
"是。"
"小侍卫,也天天回家?"
"不值宿的时候。"
"我也要,去外面!"
"殿下,不行,大殿下的家,就在宫里。"
“不要!我要去!你,带我!带我去!"我摇晃着他的手,不断央求。
他很坚决,连说了好几个“不行,不可以"。
我紧牵的手,传来持续的温热,渐渐发烫。
他眼底弥漫的热意,越来越热烈,好像要在我脸上灼出一个洞。
"那大殿下——"他好像下了很大决心,贴着我耳畔,一字一顿,声线微微低哑,“亲我一下?″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亲他。我的梦,醒了。
睁眼,望见满室幽暗,没有光,没有声。
我翻了翻身,紧了紧身上锦衾,让那柔软和温暖,包裹住所有的言语和情绪。
雪后又小晴了两三日。太子妃自诊出有身,便不再与我合房,成日里不是看书练字,就是弹琴画画 ; 对我说起话来,也愈加安稳,柔和。
常询说,这是在培养腹中胎儿的德行和性情。
我很是纳闷。不管她画画也好,写字也好,胎儿在她肚子里,又看不见,怎么学得到?也就她练琴,可以听一听了。
可是,装在肚里的胎儿,就像包在卵里的虫,它们有长耳朵吗?听得到吗?
我盯着她的腹部,胡思乱想。她搁下笔,迎着我的视线,眼神恬淡。"诚王流放允州,明日就启程,太子要去送送吗?"
“一早?多早?我怕起不来。"
她轻叹声气,略一沉吟。"于情于理,得去送一送,不过,要先禀明——告知陛下。诚王虽遭贬黜,还是殿下亲弟……至于妾身,”她低眸,抬手轻轻贴上小腹,“小妹心中有怨,也不知会说些什么来,养胎期间勿视恶色,勿听恶语——不合礼的,不要看,不要听,妾就不去了。”
"你不去,就我……吗?″我稍露胆怯。
她瞧我一眼,似笑非笑。“妾不去,殿下身边就没有人了?陛下也不会,让太子一人去的。”
我说,想去送送三王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