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表情呆板:"那他,一定不是傻子。"
我的孩子——
很好,很健康。
他死掉了,被吃掉了。
他——
很好吃。
我猛抬手,掩住面孔。傻子生了个好孩子。再怎么好,他死掉了呀!
我的孩子,死掉了。
我接着讲话。
有一句没一句地,就是不想停。
停下来,就会伤心,就会难过。
“太医说,我孩子两个月了。"
周围在说笑,那手在给他倒酒。
"我十八岁了。"
他喝完,那手给他续上。
"孩子男的,女的,我不知道。太医没说。"
他一点没露出在听的样子。
没头没脑,我冒出一句。
"地下的死人,你们也吃吗?"
他的手猛一顿,酒差点洒出来。
旁边的人好像呛住了,咳了好几声。
用眼尾冷冷扫我一眼,他嗓音凛冽:
“吃那个的,是野狗。"
喝下酒,他有些烦燥的样子。
随手扯/开衣领,冲着那手的方向,吼了一声:
“去,跳支舞!″
那只手一收,没入黑暗。
鼓声变得紧迫,如雷雨聚集。清脆明亮的铃铛声穿梭而来。
一双纤足在暗夜里跳跃,白得发光,白得耀眼,好像细长的尖刀自在地挥舞。
脚上挂着一串铜铃,随着舞步,应和着鼓声,时起时落。
稍后,蒙蒙黑暗中浮现出一个女娘。
宛如素白绢生成的剪影,纤白手脚灵活舞动,仿佛发亮的银丝,勾勒着寂夜的轮廓。
白肤,白衣,腰身系一条长长绸带,好像将她从中间切成两半。
周围人都和着节奏,打起拍子。
我感到神秘,诡异,还有一丝丝恐惧,手心不由自主地握紧。
旋转,旋转,她快速绕到火边。一张脸孔,在火光中半明半暗。
我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
半面美丽,半面妖异。
半张脸光洁无比,半张脸印着大块红斑,如蝴蝶倾斜的翅膀。
鲜红,艳丽,还是活的。
随着她起舞,红斑也在扭动变化,一会儿如山茶绽开,一会儿如红蝶翩跹。铜铃悠扬,绸带翻飞,她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激越。炽热的火光中,她皮肤逐渐半透明,好像即将熔化的白蜡,而红蝶也生动得要展翅飞起。
我感到头皮发麻,全身出虚汗。
"太子可看得开心?"他眼盯着舞者,手上把玩着酒杯,嘴上问着我。
我一点不开心,我害怕,可我不想离开。
鼓、铃伴奏下,她的舞姿,每一次变换,在人群激起一阵又一阵怪叫,喧哗。
炽烈的氛围不断攀升,他的眼睛也盯着她不放。我来回看着他俩,心好像被什么堵着,被东西压着,难受得要命。
“乌衣郎不开心时,都看她跳舞吗?"
他没有看我,鼻子里冷哼一声:
"哼!谁会光看跳舞?"
我闭紧嘴唇。悲伤又悄悄覆满心头,漫出眼眶。
我没有哭出声音。稍顷,他凛然的目光落回我身上。那双尖锐的绿眸,再一次穿透我的寂寞孤独。
我不顾众目睽睽,扑到他身上,搂住他脖子:"乌衣郎!″
微微敞开的衣领处,喉结轻微滚动一下。咣当,他掷下杯子,回抱住我。
火热的气息在我肩、颈摩/挲。
他的嘴里,还回旋着我孩子的血气。
周围喧嚣,如潮水般退去。火光,在我眼中熄灭。
我望着上方,双眼中碧绿的晶光,野蛮又勾魂。
桀骜中,带出一丝苍凉。
我不再惧怕黑暗。
因为,黑暗里有他。
(待续)
(2024年2月13日14:15独发晋#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