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嗓音都不像在生气,可就是怪怪的。心怦怦跳,我抑制不住地紧张。
我小心靠近,看清他泛红的眼角。呼息间,夹杂一股甜辣辣的气味,盖过了平常的熏香,刺激着我的鼻尖。
这味道,就像侍卫们偷偷喝的东西,他们有时还逼我喝。那种浑白的液水,我一闻就头脑发晕,浑身不适。
父皇目光朦朦胧胧。
“硕儿,喜欢你的新衣服吗?"
"是,儿,孩儿谢父皇。"我规规矩矩站好。“过来一点,让父皇好好看看。”
离父皇越近,气味越浓,我的心跳得越快。
父皇眼睛定了神似的看我。"硕儿穿新衣,确实好看。"他顿了一下,"联还给你准备了一套新衣——″
伴随他音落,一个内侍捧着一套锦服出现。颜色是不是太艳了……
父皇的声音懒懒的,像带着丝困意,微红的眼睛亮了一亮。"来,穿上看看。″声调里透着某种怪异的意味,令我瞬时绷/起身体。
这感觉太熟了,熟悉得可怕。不对,不对。
看我不动,父皇不耐烦地耸了耸眉。"快!穿给我看!"
我缩着身子,勉强动了动。
过来两名内侍,利索地解开我腰带,脱去我外袍。他们把那衣服展开,就往我身上披。
我往后一退,惊骇地张大双眼。眼花了吗?不,我没看错!
石榴色镶青边……这是衣裙!
嘴角颤动着,我说话结结巴巴:“父皇,这不是!这是——"
“这衣服,硕儿穿一定好看。"父皇似乎没听见,看我的眼神迷离,好像沉入某段记忆。
"父皇!孩儿不要穿!"我连连摇头,"我,我是男儿!"
“罗嗦什么,穿上!"
"我不要,父皇,我不要!"
"还等什么!还不快脱!"父皇一声暴喝。他一挥手,语声短促强硬。"给他扒掉!换上!"
旁边闪出几名侍从,七手八脚拽住我,往下扒我的衣袍。我用力挣扎,却使不出半分气力;嘴没被堵上,但再怎么喊叫,喊破喉咙,也无人理睬。
衣袍被剥去,裹上华丽的女服。父皇的眼里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像有道火在眼底燃烧。被他的目光炙烤着,我的身体却在快速变冷,好像坠入深深冰窖。
父皇盯着我不放,满意地点头。接着一只大手,扣上我手腕,把我拉到他身边。
一双大手在我脸上用力摩/擦。"像,真像……"他梦呓一般低语,我不停往后退缩。"父!父皇!″
大手捏/揉着面颊,父皇眼中的火更旺。"硕儿!硕儿!"牢牢抓住我肩头,他俯向我耳边,声音低哑,浊/重,透着沉沉的蛊惑,“想不想作太子?"
我脑袋嗡一声,完全吓呆了。“父皇!求你!求你了!"
“联会让硕儿作太子……”
"不要!"满心的恐惧羞耻,我猛推他一把,弹跳起来,"我回去!我不要作太子!"
父皇眸色一暗,大掌猛地箍住我下巴,力道好大,像要把我的骨头捏碎,“你这个傻子!″
我仰头,张嘴,困难地喘气。他死死地瞪着我,我连汗也出不来,只觉得透彻骨髓的冰冷,恐惧。“宁荷竟为了你,丢了自己性命!你这种!这种——″
我朝他盯着,目光空白,呆滞。与我四目相对,他瞳眸一凛,手指掐着我的脸猛推一下,随即一巴掌甩在我脸上。
我被扇倒在地,心好像霎间裂成两半。
父皇冷冷睥睨我,像栖息高处,等待啄食腐尸的秃鹫。
"不知道宁荷是谁?她是联的美人,你的生母!为了救你一命,她连命都不要!为了救你!可你为什么——”他狠狠一脚踹在我身上,我闷哼一声,咬住了牙。他泄气似的垮下双肩,眼里仍冒着火,"为什么——
“偏偏是个傻子!″
我谁也没看,全身发抖,好像被风摇动的树叶,魂魄出窍一样走出寝殿。
父皇的话,像重锤砸进心底,砸得我晕头转向。
因为我,贾家女娘死了。因为我,母亲死了。
为什么?
因为我是傻子。我是傻子!
心像被挖空了一半,撕裂的痛。
我趔趄着扑上去,手扶住梧桐。母亲!母亲!嗓子被什么卡住,我在心里吼叫。
好像闪电后留下的亮白残影,模糊一团的记忆,倏地裂开一道细缝。
视线顺着树干,慢慢垂下。
树根处的泥土,略微凹陷的位置。
我被埋进去,又挖出来的地方。
(待续)
(2024年1月13日15:27独发晋#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