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没有告知洛魂,她在这一年开春穿上她甚少穿过的白衣的真正缘由,洛魂也没再追问。在洛魂遇见她以后,这的确是她第一次身着白色衣裙,煞是纯美,须得比这天地雪色更甚几分。
如果说,身着黑衣的奏,是那双月高悬的夜色,如诗般优雅曼妙的同时,也保持着她的独有魅力,颦笑之间尽显女子仪态之美。那么,身着白衣的奏,便是那白日里的孤云,气质倏然缥缈疏远,远得难以触摸,云间洒落的一缕清辉便是她与这人世间唯一的联系。她的面容不曾有变,如旧的娇媚,但换身衣着,予人的感觉便发生了几乎倒转般的变化。
“不若谈谈,是那玄黑流裙好看,还是这身交领形制的白裙略胜一筹?”
她踏近了几步,或许是裙摆比先前的收得紧些的缘故,她的步幅并不大,身子浮动随之变小,不会有袅娜过甚的艳俗,而是染上了几分剥离尘世的清冷之感。
但她含着浅笑,又将那出尘的气质冲淡了许多。只要不是完全避世,人的确是该多笑笑的,笑,才能拉进与他人的距离,以便更融洽地交流。就像此时的奏,一笑,便从垂天边际之云,化作初夏游荡之风,拂面而来的,尽是如茉莉般的淡雅芬芳。
“出离尘世的是你,这些外物又何须分个高下。”
洛魂安静说道,但话中之意,可完全不似该以这般平淡口吻道出。
奏便笑得更盛了些,眉睫轻颤,足见眼中的欣与喜。“依你之意,这些身外之物可是三生有幸方能被本殿下装点咯!”她道。
“自是不如殿下三分颜色。”洛魂从善如流,“若无殿下作中晕染,也不过是望秋而落的蒲柳罢了。”
“这般会说话,初见时你怎就那般气人。”奏想起了往昔,不免微恼了起来,瞪他的神光,也带着别样的风情。
“如有冒犯,还望殿下恕罪。”洛魂行了一礼,端的是隆重而正式。
奏赶忙跳开,没有受他这一礼,一瞬间的扑腾也破坏了几分那高洁之美。“此等礼节就不必了,你我平辈论交,别整得这么阶级分明。”她道。
“谨遵殿下谕旨。”
“你!”
“殿下可还有要事?”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能贫。”
“谢过殿下夸赞。”
……
年关终于是过去,本来还想继续过上几天平淡日子的奏,也不得不启程了。洛魂被人认出,当即是一片人潮汹涌,所幸他身法不差,凭借寻常圣蕴乃至长生都无法企及的速度脱离,随后与奏再度远走。
若是以往,或许他又会盲目硬拼,然后死在这场血战。东洲不比无尽海域,通天都不常见,他曾经把拦路者都送上路的做法,在无尽海域定然是行不通的。
不过,他遇见了奏,所以不一样了。来自过往的死志,正一点一点地被消磨;属于少年人的意气,也一点一点地开始复苏。
所以,属于他的篇章,依然是谱写进行时。
半年里,洛魂与奏自北向南,经历了无数次改道甚至调转方向,于年中抵达南疆。
半年里,洛魂与奏惩恶扬善,劫富济贫,理清了不少流程繁琐而未能及时解决的案件。虽说过程有些血腥,但结局是好的。
半年里,洛魂与奏一路厮杀血战,战至而后,所见之江湖敌手愈来愈少,而魔域追杀愈来愈频繁。有意思的是,找过奏麻烦的江湖人,大抵都会收到来自四海阁的警告——之所以是大抵,有些过激的在警告到来之前就已经被碧血堂顺手解决了。
半年里,关乎洛魂与奏的流言,开始逐渐往好发展,侠侣一词,开始被当做了二人的标签——只是魔域不可能认的。
半年里,洛魂的剑法声名大噪,奏的琴音同样美名远扬。前者被冠剑术大宗师的称号,后者斩获琴绝之名,甚至隐隐有争雄江湖第一美人的趋势——只说趋势,因其年龄尚小依然存在成长空间。
半年里,洛魂与奏去过了许多地方,也见过许多人。再临芳菲岛的千亩桃林,采撷流影剑派的灵果仙萝,往帘卷宗外的炽热火山一观,踏过灵玄阵派的荒原寒泊。说是逃命,却也似游玩。
当走过山山水水,阅过形形色色,南疆也便近在眼前。而当此,他们再一次遇见了袁立。
这一回,袁立终于找对方法没让他们逃离——但他们好像也是这些想的。随着身旁领域修者莫名其妙被强制传送离开,袁立才意识到,这段时间,有所长进的不仅仅是自己,这两妖孽的进步,更加离谱。
把未经准备的外人强行传送离开,这本并非是魔域典籍的范畴。但有了洛魂的玄气注入,一切就变得诡异了起来,他们曾经试验过一些东西,但这还的确是第一次对人使用,看来效果的出乎意料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