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无琰负手而立,本是雍容华贵的气质,如今也生得几分宗师般的气度出来。
奏跪坐在她的蒲团上,虚握的拳头置于膝上,垂着脑袋,那模样便是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偶尔抬眼瞧上一眼那淡金长裙女子的背影,便又迅速落下,等候着师父的处置。
她以为师父已经看出来了,于是说话也便随意了些。可她没想到,师父会真的以为她与洛魂之间只是很好的朋友——不过按目前来说好像也确实如此?
所以,当论及洛魂替她梳妆之后,师父才彻底反应过来不对劲。指指她,又指指洛魂,随后气得起身背了过去,将典雅高洁的气度丢了个干净,转而负手思考起了杀徒证道的可行性。
良久之后,司无琰才冷漠地说了声,若再过上一年半载之后再见,是不是便能见到你挺着肚子来见我了。
奏自然是闹了个面颊透红,又去抱上了司无琰的裙裾,开始极力解释事情并非如此。落花无意,流水无情,君子之交,避讳太多才显得落了下乘,梳妆而已,何必思虑过多。
司无琰不言,静静地看着她。
奏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举起,拇指与食指几乎是紧贴一般虚捏在一起,好吧可能落花有这么一点儿的意。
若是苏璃在此,大概会惊叹一声指间宇宙。
司无琰不言,依然安静望着她。
奏的恣意妄为,本就是这位或许算不得在方方面面都称职的师父惯出来的。司无琰觉得自己能拿捏这小徒儿,但实际上,真正被拿捏的,是她自己。
总之,在奏的胡搅蛮缠之下,这一关司无琰也便不再过多追究。她只是道,别的暂且不论,你须得与我一同返回宗门。身为圣临圣女,自大典脱逃在外将满一年,如此行径,成何体统。
奏自然反驳,圣临何时会在意体统,要面子或是随心所欲,不都在掌权者的一念之间。
司无琰与她对视了片刻,那小姑娘脸上的倔强,与从前一般无二,细瞧下来又似乎有了明显分别。在外经历了许多,她该是成熟了些的,但洛魂惯她,又让这份成熟,并没有想象中的深厚。
她道,既然你知晓这些,那想必你也清楚,宗门明面上的掌权者是我,但长老团可越过宗主直接下达命令。就比如这针对于洛魂的追杀令,我本无意,但长老团下达此令,纵然身为一宗之主,亦无力变更。
奏一时不言。
司无琰又道,况且,这一次出场,不晓得多少人瞧见。圣临宗主寻得圣女殿下,焉有不领回宗门的道理?若依然放任你在外游荡,宗内宗外,都将不得安生。
但师父于此为我们解围,也违背了长老们的命令了吧?
奏反问道。
我又何曾认识过洛魂这一号人?
司无琰看着奏,神色沉静。
奏顿时了然。的确,从未有过确凿证据,能证明洛魂与圣临宗主相识。在此之前,师父只见过洛魂一次,而那一次除却自己无他人知晓。而此次,师父现身之前洛魂便已重伤倒地,事件最后,世人所见也是圣临宗主带着圣临圣女离去,至于洛魂?恐怕无人注意,事后再寻,也只能叹一句又让洛魂那小子跑了。如此,长老们也不能硬说师父为何救下洛魂却不将这罪人带回宗门,明面上,师父自始至终都是不曾见过洛魂的。
可是……
奏迟疑着,有些话,却没能说出口。
的确,她是恣意,是无羁,但不会在任何事上都蛮横无理。正因她懂,她厌,她才想着逃脱束缚。可这并非没有代价,她看似潇洒游历江湖,原因是有人替她肩负起了压力,最大的压力来源莫过于那些长老们,这一部分,是师父给她担着的。师父虽贵为一宗之主,但也绝不是自由的,长老团虽然平日里很少参与宗门事务,但只要他们参与了,那便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奏抱上了司无琰,一言不发。
司无琰亦是反拥她入怀,一只手则是抚上她的后脑,把她贴近了自己的胸口。
师徒二人温存片刻之后,奏看向了依然躺倒在地的洛魂,问了一句,那他呢?
他自有他的去处。
他没有,他只会跟着我。
司无琰仔细理解了这番话的含义,便沉着脸,抚她后脑的手霍然用力了些,似乎真的在考虑杀徒证道的可行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