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只有落雪,才能真切体悟到凛冬已至。
洛魂看着奏发梢的雪花,终究还是没能抬起手,为她拂去。
奏对于雪,自然是司空见惯了的。北境的雪,尤其是圣临山脉地界,约莫从十月中旬开始便是不断的。而到了那时,圣临山脉的诸多峰头,也会变成真正意义上的皑皑雪山,充满着庄严与圣洁。大抵在这时,圣临宗才是“圣临宗”而非世人惯称的魔域。
奏的心境倒是不错,看着街道开始了张灯结彩,她便裹紧了夹了白绒的褙子,继续往前而行。
她素来喜黑,典雅长裙,缀星上衣,印纹下裳,外罩褙子,无一不是黑为主色。乃至她的一些针簪、步摇、钗冠等饰品,上面镶的珠玉,也是黑色的。如今到了冬日,却见她取了条白绒围领,衬得人儿愈发仙气缥缈,黑白相称,的确好看的紧。
而洛魂,依然是朴素干练的装束,外罩黑,内衬白,唯有手腕红绳分外醒目。但衣装简单,也掩不了他那冷峻面容之俊,他是好看的,在奏身边,也丝毫不被那亮色遮蔽。
此处,是一无名岛屿的村落,归属是一地方门派的附属岛屿,与他岛离得极近,甚至修筑了桥梁以便相互通行。时日已经逐渐逼近了年关,也是时候该除岁迎新了。
(此处历法类比中国农历历法,12月末便是新年)
而洛魂与奏,来到这座岛已经有三四日了,倒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单纯就是想放松放松。
近日,有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在江湖流传,说什么江湖上有个叫洛魂的疯子,联合东曲陈家的一批贼人,来了波里应外合欲杀流影剑派的秦修江岛主。所幸魔域碧血堂做客,顶住了贼人的进攻,但那洛魂竟能把带队的队正击伤,端的是恐怖如斯!再往后,洛魂甚至胆大包天,把魔域圣女都给拐走了,这下,怕是和魔域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这洛魂这般肆无忌惮,是哪家的藏着的天才子弟?抑或是隐世不出的老祖宗?
那谁知道呢。总之,遇见这疯子,还是躲远些吧。
——这一段传言,快把奏给笑岔气了,调侃洛魂说你这家伙倒也是出名了,敢一次性踩着流影剑派与魔域两家出名的天才,不说举世无双,那也是凤毛麟角了。
洛魂认真回应,江湖便就是这般。恰逢许久不见新鲜事,旧黄历连说书人都说得腻了,来了些以讹传讹的消息,无趣的江湖人自然是乐得流传。一传十,十传百,消息不免失真愈发严重,到最后,也只是个故事罢了。
但更有趣的,还在后头。
江湖又传,流影剑派声讨东曲陈家,要他们交出逃跑的贼子,并赔礼致歉,否则东曲便无需再有陈家了。陈家也是硬气,硬梗着脖子不交人,说待他家老祖洛魂从魔域圣女那儿学尽了秘法,定然将剑派一剑荡平。
这般嚣狂,魔域如何说?
魔域有言,定将洛魂挫骨扬灰。
三家势力,倒是一出好戏。
——听见这则消息之时,连正在酒馆饮茶歇息的洛魂都愣住了。他的茶杯举了又放,最后只好随笑靥如花的奏一同离去。所幸,出名的只是他的名,并非他的人,魔域的通缉令还未张贴至无尽海域,此地无人识他,倒也不赖。
但事情并未就此息止。
映月岛袁老前辈一脉宣称,洛魂杀了他们亲族,此仇不报愧为人。便也加入了这场无端闹剧。
——而惹出这通乱子的当事人,当时正在海上扁舟潜心修行。等抵达了这无名之岛,在村中客栈听闻此事,倒是没有什么情绪了。毕竟,映月岛之事是真真切切的,那袁立,是必杀的。
他神色如常,与奏一同用膳,似乎瞧不见奏那古怪的眼神,低眉垂眼,只顾着手中端着的饭食。
奏觉着也游历了不少地域,不妨就在此歇息,顺便,过了年关。
幼些时候的年关,对她而言是既热闹又冷清。热闹的是,如柳泉与阿裳总是打打闹闹,竹曲弦总是被群嘲、弹个琴也不安生,阿染在旁装高冷但也会说些俏皮话,大抵只有乌叶与玄境会安定些在纸上涂涂画画、准备过年关的物事——若是他们之中至少有一人擅长字画便好了。而冷清的是,约莫,也只有他们这一批人一同过年关,其余所谓“内门弟子”,还是与他们生分了些,大约,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罢。
而此地庆年关,热闹得恰到好处,既不会太过喧闹嘈杂,也不至于村头巷尾见不着人影。约莫在这种偏些的处所,且没有太多高阶修者,才能如此安定平和。
而今,二人正逛着年前最后的一次集市,此时下雪,大抵预兆着明年会是个好年吧。
奏呵了口气,见雪花穿过呵出的白雾,一面不改坠落之势,一面空中缓缓飘散,莫名地便嘴角弯弯。她回首瞧了一眼洛魂,却不见他有什么兴致,便道:“年关将近,不若笑一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