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男子瞬间直起了身子,葡萄也不吃了,玩笑也不开了,面色凝重望着他:“什么消息?你找到她了?知道她现在在哪?”
谢公子抬手端起桌案上的一杯茶,润了润嗓子才开口:“没有,骗你的。”
“……”
紫衣男子盯着他,咬牙,半晌,身子才倚回去,他盯着半空,淡淡开口:“行了,我之前许你的那个约定还作数,这次我救你之事,就当作我纯纯心善,行了吧?”
他眼神落到那头的男子身上,眼底晦暗:“你答应我的事,也别忘了。”
说完后,他又懒洋洋开口道:“你这么在乎昨晚的那个女子?怎么,你认识她?跟她什么关系?还是说……她是你在外头欠的情债?”
谢公子这次眼神都没递给他,马车行得又稳又快,很快便在一所破庙门前停下,侍卫下了马,隔着轿帘对里头的人道:“殿下,前方没路了,只有这座寺庙。”
在他的话落下的一瞬间,轿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如修竹的手掀开,玄色衣袍上绣着龙飞凤舞的蟒纹,一方面具覆住容颜,露出一双深邃清俊的眼睛。
谢公子望着眼前的庙,径直走了进去。
身后几个侍卫也连忙提步跟上。
侍卫走进去打量了几眼,心下忍不住想,这样的地方,怎么能住人?
“殿下,这里面应当没人。”
谢公子静静打量着此处,整个寺庙像是已经荒废了许久,走进来时灰尘飞扬,各种破破烂烂在地上乱七八糟摆放着,连个大门都没有。
他眸色微闪,忽然看到什么,转身向右侧的那根直立着的柱子走去,他低眸——是一块染血的布料。
是他们分开那日,流筝姑娘身上所穿的衣服。
他垂眸,抽来那块布料,渐渐捏紧。
还是来晚一步吗?
流筝姑娘那日为了救他才受伤,可他没能及时找到她,还让她伶仃一人在这种地方过夜。
他忍不住想,流筝姑娘的伤势重不重?疼不疼?
身后的侍卫上前一步,躬身道:“殿下,既然这里没人,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您已经很久没回宫了,娘娘很担心您。”
侍卫心中有些纳罕,他家殿下待人温和,却还从未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人刚清醒过来便要起身来找,皇后娘娘都担心成那样了,他都顾不上回宫。
谢公子垂下的眼睫微颤,眼眸清淡扫过那侍卫一眼,提步向外走去。
“今日我来此之事,不得向外界透露半句。”
侍卫没那个垂头应声,他莫名觉得脊背发凉,方才殿下那一眼中,好似参杂了不易察觉的冷淡。
但他转念一想,怎么会呢,他家殿下,向来待人温和如和风。
谢公子坐上马车,隐没于宽袖间的手指慢慢蜷起,他闭了闭眼。
他自幼聪颖剔透,鲜少欺骗自己,然而此时却忍不住心生后怕。
……流筝姑娘那样厉害,应当不会出什么事的。
……
此时,街上一角。
男孩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看了眼安静躺在自己背上的妹妹,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女子:“姐姐……你真的没骗我吗?真的会帮我妹妹治病?”
流筝低眸看了他一眼:“你若是不信我,现在便可以离开。”
男孩忙住了嘴:“我才不离开你,我就要跟着你,你都答应过我了,不能反悔的!我、我都把最后一口水给你喝了。”
那杯水,他都没舍得喝上一口。
想到这,他忽然觉得喉咙干涩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喝过水了。
他抬头看了眼日头,又将背后的妹妹往上提了提,搂紧她,才往前走。
流筝道:“你若是信我,便跟着我走,若是不信我,现在离开也无妨。”
男孩回头打量了她几眼:“姐姐,我都叫你姐姐,自然是信你的。”
流筝没回这话。
男孩却仿佛自来熟一般,兀自道:“姐姐,我相信你没骗我,你是个好人。”
流筝垂眸看他,不轻不重地笑了声。
短短几日,这句话,她已经听过好几遍了。
若是这个小男孩是因为害怕她丢下他,希望她能救他妹妹,那……另一个人又是因为什么?
他武功高强,身份应当也非富即贵,即便没有她,应该也一样能平安逃脱。
想到这,流筝皱眉,那日的男子没有对她出手,应当是来救谢公子的,既然不会伤他性命,那么就此分别也好,到底不是一路人。
男孩清朗带着稚嫩的嗓音从一旁传来:“姐姐,那日和你一起的哥哥呢?他怎么没在你身边保护你?你们是走失了吗?”
流筝不解发问:“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会在身边保护我?”
男孩微愣抬头:“难道……那位哥哥不喜欢你吗?”
流筝看着他,眼中莫名:“我与他亦不过是几面之缘的陌路人,你想到哪里去了?”
男孩忍不住张了张下巴:“啊,这样啊,我看姐姐你和那位哥哥还挺亲密的。”
流筝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男孩走着走着,忽然抬头冲流筝一笑:“姐姐,谢谢你。”
流筝莫名:“谢我什么?”
男孩背着妹妹一路,有些累了,忍不住耸了耸肩,才接着道:“我现在知道,那日你和那个哥哥都是有意把钱袋子让给我的了。”
他稚嫩的小脸还粘着灰尘,但抬头看她时,一双眼睛却干净无比:“姐姐打那群坏人时,身手那么利落,姐姐肯定会功夫,姐姐既然会功夫,若非姐姐愿意,我怎么可能当着你的面偷走钱袋子呢?”
流筝看着他的笑脸,眼眸微动,转头看着远方,眼底没什么情绪。
“好人和坏人,不是这么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