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居雅间。
沈初冉等了近一个时辰,不见有人赴约,频繁望向对街茶楼。
茶楼临窗位置,头戴帷帽的女子幽幽抬眸,隔着薄纱与推门进来的男人四目相对,木然半响,男人背手关上房门。
潜意识的惧怕感令阮舒窈呼吸一滞,她托沈初冉约千夜使臣在飞鸿居见面,她想查清楚这个千夜究竟是什么人,可千夜竟能直接寻到此处,第一步便脱离了她的掌控。
“你想见我,何须如此繁琐。”男人熟悉的嗓音有些浮哑,像是被掐住喉咙,简短几个字抑着轻颤。
在得知天厥使臣叫千夜时,她还以为是自己太过多疑。
她从未想到过,李修臣没有死。
思绪一下子被拉到永邑县地牢,她喂李修臣喝的那杯毒酒,又名鸠羽千夜。
她离开时,李修臣已然毒发,而且还被燕宁刺穿心脏,死后丢去乱坟岗,他怎么可能会没有死?
此时李修臣正襟坐在她对面,脸上笑意温文尔雅。
在林御史发现旖香筑那日,他因担心阮舒窈的安危,令心腹取了回魂散,没想到阴差阳错最终救了自己性命。
他以为千夜二字没有引起阮舒窈的注意,于是派人抓她出来,他的人没见过阮舒窈,抓成了沈初冉,于是设计驿站刺杀事件,趁此搬入沈府。
沈府戒备森严,他便想到用画来提醒阮舒窈,留苑那幅春幸图,图中她柔身匍在窗前,仿是诱人攀折的娇花,春光无限。
那图一旦见光,足以毁掉一个女子的清白,殃及沈家声誉。
男人沉下眸色,久久看她:“从第一次圆房,到地牢杀我那日,是你我夫妻一场的一千天,也就是一千夜,你备的毒酒也叫千夜,千夜让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像是被一只阴魂不散的轻浮厉鬼缠上,她心中厌恶,不欲与他多言,冷冷道:“把那幅图给我。”
李修臣淡笑:“故人重逢,你就没有其他的话,要与我说?”
阮舒窈撩起轻纱,面无表情看着他,没有答话。
再次见到朝思暮想的面容,依旧漂亮得让人窥一眼便是心神具醉。
那一眼惊喜,不亚于初见。
他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出言蛊惑道:“他碰过你,却不肯娶你?待你不见得真心,你回到我身边,我再也不会束着你。”
字里行间都像是在给她机会。
她打量着男人痴心妄想的模样,悠悠转动纤指,掌心向上,一缕真气如焰火蹿动。
李修臣怦然跳动的心莫名慌了一下,喜悦目色怔住,敛藏的狡黠笑意淡得无影无踪,面前女子若山涧白雪,带着一丝不可倾覆的力量,轻轻挥动手指,茶室窗户猛的阖上。
好歹是个读书人,自然明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道理,他稳住心神,试探着问她:“那位燕公子,可是北国储君?”
“你既已知晓他的身份,大可去找他,或是把你认为能够要挟我的把柄交给他,最坏不过是我名誉受损,你尸骨无存。”她声音温柔,坚定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
“窈娘~”他轻唤她,复杂神情像是在祈求她的怜悯,卑微又苦涩:“我不会再伤害你,更不会拿那幅图去威胁你。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想听听你的声音,仅此而已。”
阮舒窈不为所动,她了解男人,此刻或许只是想见面,想听声音,慢慢的就会想拥抱,想亲吻,想睡在一起,想彻彻底底占有。
“你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场噩梦。如今梦醒,我只愿余生再无交集。我不想杀人,你把图给我,我便当你不曾出现过。”
仿是被寒风扫过的烛火,李修臣眸光黯淡下去,声音低哑:“好,图我可以给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阮舒窈蹙眉,眸色凝上霜寒,耐着性子道:“说来听听。”
“三日后我将回天厥,希望你能送我一程。”他补充道:“出城送我十里路,不会太难吧?”
……
*
凭借皇子腰牌,阮舒窈顺利入宫。
内侍通禀时,燕宁、景启、沈慕时三人正在储君堂对峙。
沈慕时仍未放弃调查陈夙的真正死因,如今凶器出现,他自然要问个明白。
“大司马在亲卫军中安插自己的心腹,来监视本将军?”景启推上面胄,浑身透着一股轻狂不羁。
为攻打瀛洲,皇子调了沈家军的兵,其中确有沈慕时的心腹,帮他留意大将军的动向,是一件再正常的不过的事。
瀛洲皇死于大将军之手,所用利器为一柄极为罕见的短刃,刃薄锋锐,能轻易刺穿护胄,直入要害,刃缘特制倒钩,抽离身体时,周遭筋脉尽毁,顷刻毙命。
这种短刃还是第一次见大将军用,心腹在密信中提了一句,沈慕时令其暗中调查,发现与杀死陈夙的凶器十分吻合,这才在储君堂当面对峙。
燕宁接过景启递上的短刃,刀口抵在景启胸前:“是你?”
“回禀殿下,这柄短刃乃惠子所赠,微臣只在瀛洲使用过一次。”景启恭敬道。
惠子正是景启献上的美人,若这柄短刃真是由她所赠,那就与杀死陈夙的时间对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