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修长手指按住悬挂腰间的龙吟剑,深邃眼眸正视前方,心里不欲在此事上耗费时间。
“殿下。”沈慕时抱拳道:“微臣请缨,与殿下同行。”
燕宁侧目看他一眼,唇齿微启:“准。”
*
密室。
她紧闭双眼,在那声音的一番引导之下,心绪如狂风卷起落叶,长久积压的忧虑、恐惧、渴望、不甘,逐渐浮现,紊乱交织,一股灼热气流自她体内蒸发,仿佛有千万道火焰在心间灼烧,撕裂般的疼痛从骨头缝隙里渗出,又迅速被一股力量抹去,她的身体开始发生微妙变化,肌肤下隐隐透出红光。
一空睁开双眼,温和目光注视她片响,指尖残留的一丝真元之气消散于无形,缓缓收回手。
阮舒窈呼吸微凝,完成‘燃念’第一式修炼,她感受到了某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与强韧,那是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力量,她能清晰地感知体内真元之气流动,长久以来束缚她的枷锁悄然解开,整个人焕发出盎然生机。
她掀起眼帘,眸中闪过明悟光亮,仿佛世界变得温和起来。
“女施主悟性极高,心念之乱,亦是修行之始。愿女施主以此为契机,得见真我。”一空声音极温。
她笑颜潋滟出一抹清澈,跪身对僧人虔诚一拜:“多谢圣僧。”
“无需多礼。”一空掌心向上轻抬,并未触到她,二人四目相视,片霎,他侧身望向逐渐靠近的食人蛇,轻声道:“汇真气于掌心,试试威力如何?”
阮舒窈起身立于石床前,手背相交,凝神贯注,一缕缕细微却清晰可感的气流在掌心汇聚,她双手向前划开,掌间凝聚的真气如离弦之箭,射向正吐着信子的食人蛇。
食人蛇显然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惊到,更加凶猛扑来,企图吞噬这股未知的威胁。
随着“砰砰砰~”落地声响,被击中的食人蛇断然切成一节一节,‘窸窸窣窣’暗自观察的那一批迅速退去。
她微微喘息,眼眸中既有胜利的喜悦,也有对自己修为更深的认知,转身望向一空,两人相视浅笑,某种难以言表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种感觉源于初见时的惊艳,再见时的欢喜,未见时的期盼。她喜欢这种感觉,不同于喜欢燕宁那般强烈,她对一空的喜欢,与性别年龄甚至物种都没关系,只是他带给她的感受,存在一种自然纯净的相惜。
“你只有一次打败他的机会。”一空神色凝重,缓顿一息,继续道:“一旦失败,将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阮舒窈知道,即便已顺利进阶,她依旧处于初级段位,对付王宗瑞这种强者,只能靠出其不意,倘若一击未中,再想对付他便是炼狱模式。婉转视线看向众人,那些女子迟缓抬头,麻木神色看不出多余波动,她们被关得太久,长期处于惊恐状态,习惯性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她们精魂受损,轻者调养些时日,可逐渐恢复神识,重者此生坠入无智之渊,彻底痴傻。”一空解释。
“王宗瑞对她们做了什么?”阮舒窈只知她们皆为完璧之身,血脉中蕴含着某种相通因素,是她们作为药引子的关键,却并不知她们的真正用途。
“世间奇术,存逆天续命之法,归结万物根本,使自身气运流转不息,得以长生。此为续命天书开卷所述。”一空沉静看她,眉宇间沁透出超脱凡俗的淡然,继续道:“祭坛壁画记载的正是上册续命天书[祭祀章],取纯净之体献祭精魂,为他人逆转生死,换言之就是把这些女子的纯净精血,献祭给一个油尽灯枯之人,以达到为他人续命的目的。”
“耗竭这么多的生命,去为一个将死之人点油灯?”她无法理解。
一空微微侧身,目光仿佛穿透空间,看向一个无人能见的世界,磁音道:“倘若那人贵为国母呢?”
阮舒窈神色微愕,清莹声线里浸染一丝哀凉,迟滞片霎,问他:“什么意思?”
那片霎迟滞,一空便知,她已猜中几分,娓音道:“十八年前,北国突发宫变,宫变那日,王皇后以身殉国,你可知,那场宫变的由来?”
她没说话,下意识梳理思绪。
十八年前,文景帝燕铎最为宠信的宦臣,潘觎谋反,眼看乱兵杀入皇城,帝后托沈载舟护皇子出宫,那时沈王两家还是世交,沈载舟与王皇后又有同门之谊,于公于私他都无法拒绝,接着王皇后以身殉国的消息传开,潘觎彻底疯魔,见人便杀,沈载舟不忍乱兵屠城,把皇子交给前来寻他的阮云蓓,身怀有孕的阮云蓓携皇子出逃,而沈载舟,最终死在那场战役中。
关于那场宫变流传至今,已成说书先生口中的重要话本,甚至是潘觎那句,‘皇后殉国,国当殉皇后。’也被后人拿来篆造。
一空淡静目光投向她。
“上册续命天书,原是老和尚的随身之物,邀他到北国传授佛法的小友,便是文景帝燕铎,那时王皇后病入膏肓,寄希冀于续命天书,燕铎不择手段从老和尚手中夺去此书,可惜,王皇后受到极重反噬,痛不欲生,帝后二人商定,终止此道。然而,潘觎却不同意,举兵叛变,遂逼得王皇后殉国,原以为这一切早在十八年前那场宫变中结束,却不知,那场宫变,才是开始。”
阮舒窈张了张口,似有千言万语,又难以尽述,噙着一丝颤音问他:“你的意思是,王皇后,她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