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一空生于西域,自幼天资超凡,足月时便会说话,五岁博览群书,七岁时拜入佛门,按照辈分做了支童的师叔。
佛台前的老和尚已过期颐之年,某日,寺中寻他不见,众人皆以为他已坐化佛前。
一空实在不曾想过,还能再见到为他开悟的师傅。
老和尚有条不紊的敲着木鱼,制止他二人靠前,苍老声音道:‘因缘相聚,因果已定。’
许是岩洞下空气稀薄,阮舒窈脑子钝钝,望着一空摇摇晃晃的身影,来不及张口询问,自己先倒了下去。
她是在梦中醒来。
准确来说,她没有醒,只是老和尚的声音出现在她梦里,好似照入一道佛光。
“窥天机,知一人因果,你问卜灵签时,心中念的是他人?”老和尚磁音悠远。
“是,我想窥一眼,他此生圆满,求圣僧指点迷津。”
她很想知道,自己与沈毅之的结局。
“……”
虚无中,一艘磅礴大船从她脑海掠过,沈毅之凛丽容颜出现在眼前,此时的他还是青年摸样。面庞结了冰般冷着,琥珀色的瞳孔中映照出一个陌生人影,他们对峙立于船头,气息莫名怪异,忽然寒光乍现,一柄利剑刺入沈毅之胸膛。
他是谁?
阮舒窈顿感惊恐无状,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睁睁看着沈毅之倒下。她想上前抱住他,捂住他的伤口,甚至想要一刀杀死那个行凶的少年。
可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那持剑的少年,面上还带着一丝稚气,眸光里却尽是阴寒,他狠狠转动剑柄,骨头碎裂的声音硌人耳膜。
沈毅之满身鲜血流淌,他不敢置信的望着少年,掌心握住剑刃苦苦挣扎。
少年猛的抽出利剑,鲜血溅了一脸,眸底敛藏的喜意如昙花乍现,阴冷声线掺杂着兴奋:“死在瀛洲,你可高兴?”
不要……
“不要。”阮舒窈额边沾惹几缕被虚汗沁湿的发丝,回过神时已经身处西崖禅院。
是梦?
那这个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岩洞中昏迷,还是连大块头,绝壁深潭,一空和尚皆是梦?
她缓慢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盘腿坐在榻上,体内流动某种陌生又舒缓的气息,抬手轻揉眉心,余光撇过袖口,心中一怔,这衣裳颜色不对。
定睛看去,不单是衣裳被换过,她还感觉身后有人,蓦然回望,只见和尚手持念珠,单掌运动真气。
他与阮舒窈视线相触,眸色微变。
和尚脑海里浮现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雕梁画栋,奢靡异常,美人衣衫单薄,玉足在眼前晃荡,她脚踝上的金锁链格外刺眼,铜色铃铛叮吟作响,响的人心头发颤。
她踏过朱砂,一双双玲珑脚印出现在黄色宣纸上,有的宣纸还盖过玺印,或有金笔批注。她执灯画着什么,美艳不可方物。
金锁链约三尺长,她只能围绕圆形玉台活动,画轴再长一些便够不到。
圆形玉台是供她休憩之地,上面零散着几件贴身小衣,样式多有不同,引人遐想非非。
那奢靡的宫殿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座漂亮的囚笼,好似永远都无法逃脱,一颗泪珠落在手背,她潸然抬眸,盈盈目光久久望着某处,张了张口,嘶哑沉郁的嗓音与她的容貌极不相配:“一空,带我走罢!”
“一空,带我走罢!”
“圣僧?”
阮舒窈睨向那深晦眸海,轻柔声音袅袅动人:“一空圣僧。”
一空缓过神,眼前女子纯美灵动的摸样与梦中不尽相同。
他顿促一息,起身行至日光映射之处,施礼道:“衣裳是静和师太为你换的,女施主不必多心。”
是她多心了吗?
分明没打算问,她微微颔首回礼:“多谢。”
一空撇开目光,侧身望向禅房外:“天鹏跪在门口,待你原谅他时,再唤他起身。”
竟然不是梦,那岩洞的事情也是真的?
她是真的看到了沈毅之的未来?
没有圆满,只有死不瞑目?
他死得太早,膝下无嗣,北国被乱臣侵占。
他成了亡国之君。
北国八百载袭燕姓,承千秋基业,泱泱大国,怎的能在他手上断送?
阮舒窈心头惊慌无措,生怕那梦中的结局即刻应验。
脑海几番斟量,心里想着,为什么是瀛洲?
若他此生永不踏足瀛洲,是不是就不必死在瀛洲。
可瀛洲是他的必争之地,他渴望凌云万里,什么人能在这件事上左右他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