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之搁下替她拭汗的帕子:“你封了穴,改日再拜谢支童大师。”
她掀起眼帘望向白须僧人,心中暗叹,这位便是浮屠寺的镇寺之宝,支童大师,果然极具佛性,名不虚传,让人感觉敬畏又清净。
“女施主安心。”支童白须微动,转过身去双手合十,诵经的小和尚们鞠躬回礼,依次退去。
*
绿草如茵,花木扶疏。
禅房院落视野开阔,远处山峦起伏,云雾弥漫。
支童苍老的目光凝向空谷,开口道:“心疾滋生瘴魇,非一朝一夕。”
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却心结颇深。
“如何破解。”石桌前沈毅之目光微沉。
他想起阮舒窈晕倒前惊恐的目光,分明是在怕他。
她不该怕自己他才对,除非她神情混沌时,把自己当作了旁人。
缓顿片息,眸底掠过寒意。
支童捋了捋长须:“若一空师叔出关,或许能解。”
“一空大师,现在何处?”沈毅之敛去锋戾。
支童笑意慈悲,眉宇间蕴展智慧,手掌抬起:“就在这西崖,云鼎峰上。”
沈毅之仰头凝向云端。
“有缘自会相见,殿下切莫白费苦心。”
支童摇摇手,言下之意是缘分未到,纵然去了也见不到一空大师。
山涧溪峦纵横,湍急水流不息,沈毅之转眸望向禅房,心中思郁纷扰。
她常受梦魇惊扰,她到底梦到了些什么?
“缅因素有魔鬼城之称,凶险万分,殿下决心要去,三月内可能回来?”支童双手捻着佛珠,音量深缓,神态温和。
在北国时,支童见过皇子燕宁。
“孤今夜动身。她留在寺中,劳大师照拂。”
看似是在求人办事,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施以威压。
他并非是不尊敬支童,而是委以重任,免后顾之忧。
他不想等,只想用尽一切法子抹去,那个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任何印迹。
他知道阮舒窈没有错,错的是老天爷。
等替她解了蛊,也许他们真的可以,尝试着重新开始。
支童看得出,即便那缅因有刀山火海,这一趟殿下也是非去不可。苍老手指捻动佛珠,声音磁厚悠扬:“阿弥陀佛,浮屠寺中,老衲可保她无恙,惟愿殿下平安归来。”
“多谢!”沈毅之双手合十,平常寒暄几句。
支童携弟子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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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潮闷,雷鸣电闪至五更不熄,风雨席卷,势如拔山。
西崖禅院只阮舒窈一人居住,她蜷缩着身子不敢去看窗外,骇人的声浪嘶比洪雷,韵动崖谷,像是受刑的山怪在痛苦哀号。
辰时雨歇,黑云翻涌,天地连成一片,仿是山水图落入莲池,视线混沌。
不多时,董鹤年挑着一盏油灯寻来,照往常送了清粥素菜。
阮舒窈用完早膳,问起那奇怪的声音是什么。
董鹤年微愕,除了雷鸣电闪,他并未听到其他声响,莫不是女郎瘴魇深重,已分不出梦境现实,医学典籍《伤寒杂病论》记载过,谵妄脏躁之症,由火热过亢而引起惊悸恐,类似心境障碍,十分棘手,若任由发展,不堪设想。
望向她花容失色的模样,脑海里竟浮现出冷宫中疯疯癫癫的罪妇们,她们都是从癔症开始,渐渐胡言乱语不受控制,董鹤年不忍细想,匆匆撇开目光,凝望窗外浓雾,眉头紧拧。
他深吸一口气,笑着试探道:“近来菩提城圣僧讲经,四海取经人前来朝拜,除了僧人,还有各门各派的佼佼者,其中,不乏罪业深重的大恶人,总之良莠不齐,鱼龙混杂。江湖人怪癖极多,前两夜我也听到过琴音,加上和尚们的诵经声,的确吵闹。”
可西崖僻静,再大的吵闹声也传不上来。
细细观察她的神情,好似并无异样。
“是有人在哀嚎,声浪时远时近。”阮舒窈目光坚定。
“待晚些浓雾散开,我去山中巡视一番,顺便采些药草。”
董鹤年纵然疑惑,却也不敢大意,想是惊雷在追赶什么猛兽,嘈杂雨中,哀嚎声大致相似。
午后,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进禅院,微风拂来一片清凉。
阮舒窈眺望群山点翠,耳畔溪涧潺潺流淌,心境莫名开阔。
不知立了多久,隐约察觉周遭陇上一道暗影,她缓缓转身,面前庞大躯体如刀刻斧凿的石像般矗立着,男人高十余尺,袒露的臂膀黝黑发亮。
“啊~”惊魂动魄的声音响彻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