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上她婉转灵动的眸光,无端又多了几分耐心,好声嘱咐她早些歇息。
不久,李修臣考取解元,乃是桂榜第一的好成绩。鹿鸣宴上他泼墨题诗,被御史看中赞其前途不可限量,见御史有意提携,地方小吏顺势追捧,一时间李修臣名声大噪。此后应酬剧增,常是十天半月看不见人。
又一年,春醒万物。
婆婆的身子未见好转,面对她孱声泣求,李修臣心绪紊乱,引她坐至床沿,半分正经心思也没有,连哄带骗只想行周公之礼,掠过微敞的衣襟,眸光旖旎炙热,喉头干哑道:“我在城郊有处留苑,僻静无人叨扰,很适合你婆婆安养。”
再后来泥足深陷,为了征服她甚至做出盗取春蛊之事,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完完全全得到她。
仿是中蛊之人不是她,而是自己。
无论更深露重,酷暑严寒,她无时无刻不在驱使自己疯魔,想到她香汗轻吟,纯.欲.交.织的神情,所有理智溃败成泥。
滚烫赤裸的目光落在她脸庞,恨不能在牢中禁媾她,咧嘴糜笑:“哈哈哈哈。”
阮舒窈太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仿是带着火的陨石撞入深潭,表面看不出风浪,实则勾动地火。
她眼锋未动,漠然俯视额角暴起青筋的男人,无端浸染几分破碎。
李修臣根本不觉悔愧,即便是重来一百次,他还是会如此待她。
哪怕是在牢中,他所谓的确是犯下过错误。他保证的,会加倍的待她好。
显的太过单薄。
人心,最是信不过。
她直视李修臣:“你在留苑画的那副图,藏于何处?”
这几日李修臣的物品陆续被查缴,纵然沈毅之在刘长庸面前说得上话,她仍是难以启齿。纵然李修臣做的荒唐不止春幸图这一件,可那幅画,万不能被旁人看见。
李修臣愕然片刻,细细回想起什么。
春幸图是在留苑所作,潦草却顾盼神飞,画中的她媚眼如丝,柔身匍匐在窗前,仿是诱人攀折的娇花,春光无限。
“沾了水,毁了。”他怏声轻叹。
“也罢。”
手中酒盏颤荡,阮舒窈翘起指尖往他唇边递了递。
李修臣抿着嘴,抬眸望她,仿是对上一片无垠雪涧。好似从来不曾真的认识过她。
“怎么,你不是说,便是死,也只希望死在我手中吗?”她嘴角笑意敛藏几丝妖艳,霎然星光失色。黛眉轻轻一挑,眸光波动着揶揄嘲弄之意,指尖触上他的唇,诱人心生饥渴。
李修臣深吸一口气,犹豫不决。仿是一具失了灵魂的残骸,在黑暗中踟蹰徘徊。深邃眸光幽远沉寂,口舌生燥。
阮舒窈压下鸦羽长睫,轻描淡写道:“也许只有你死了,我才会觉得轻松。”
一字一句与诛心无异。
李修臣觑觎着她的面色,企图捕捉出一丝不舍难分,却只在那纯美的脸上看到淡戾疏离。
先前的木讷温顺,难不成是装出来的?
李修臣有些恍惚,眉心蹙起冷意,千言万语堵在喉间,轻缓吐息:“你待我,可有过,半分真心?”
从委身依附,娇柔麻木,到淡戾诛心,踏入泥尘,不过浅短盈月光景。
“你说呢?”
她顶起酒盏,眉眼间煞染一丝孤黠神采,宛若繁星闪烁,令人痴迷。
浊酒催的急,涌入李修臣口中,怪异的味道刺辣难咽,少许漫出唇齿顺着下颚流向脖颈。
“咳咳,咳。”李修臣双目布满红丝,浑身血液贲张,望着她端来的第二盏毒酒,才怅然觉得,她是真的,恨透了自己。
一时惊恐无状,仿是感觉胸腔痛的厉害,忧怵几息,了然药效不会发作的这么快。
那这要人性命的痛,是哪里发出来的?
“哈哈哈哈……”他喉咙灼哑,笑得凄凉:“这毒酒,比臭大.麻汤,要好喝。”
阮舒窈强撑身躯,不让自己怯懦。
见她手指发颤,李修臣敛住狞笑,茫然道:“此生意誓不悔,却有三大憾事。”
“其一,鹤冲天,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1]”
平生第一样憾事,与连中三元失之交臂,当初乡试、会试均为榜首,却不过是恩科及第,并非状元郎。
偶失龙头。
“其二,憾黄泉,壮志未酬,忿然居下流。”
平生第二样憾事,抱负没有实现,今生只能居于卑下地位。
他出身不显,自知阻且长,恨不得向天再借五百年,叫他就此殒命,就是到了黄泉心也不甘。
“其三,凤求凰,镜破钗分,一觉风流梦。”
平生第三样憾事,对她求而不得,三年夫妻不过一场风流梦。
她眸色覆上寒霜,仿是一汪深潭,冷得透彻,莺声道:“你的憾事,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