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蘅被姜和扯到楼下,人还是莫名其妙的。
酒局应酬提前离场不是什么礼貌的事情,但姜和这人做事情向来随心所欲,也不是她能说的。
见姜和拉开车门,许之蘅忍不住说:“你喝不少酒,别开车了吧?”
姜和半只脚刚迈上车,闻言动作一顿,“怕死啊?”
许之蘅抿抿嘴,“挺危险的。”
姜和收回脚,隔着车顶瞅着她笑,“那你来开?”
“我不会开车。”
“……”姜和心头想法这会儿还挺旖旎,也就忍了,“上车。”
“……哦。”
车刚出停车场,许之蘅嗓子就开始发干。
姜和这个转弯甩得相当危险,几乎擦过了门口岗哨亭边,一路炸街疾驰而去。
上了车辆少的路,姜和就开始疯狂提速。
在市区里酒驾飙车,嫌命太长?
许之蘅心脏狂跳,就像要从喉头冲出来般。
她是人,无法避免感觉到害怕。
在轰鸣声里,每一秒被拉扯延长,她滞停在那种随时都可能车毁人亡的惊惧里。
许之蘅手心出了冷汗,转头去看姜和。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面色如常地随意,目视前方,情绪不曾有丝毫的起伏。
她不了解姜和,但她大概知道,这个人跳脱随性,恣意妄为。
他似乎对刺激格外着迷。
*
公寓昏暗,许之蘅在黑暗里被姜和扯得踉跄。
当她被摁在落地窗上,双腿无可抑制地开始打颤。
远处的夜空格外苍茫黑沉,无数高楼如巨人般矗立其下,万家灯火昼夜不肯熄灭。
而她在偌大昏暗的客厅里,低低喘息。
许之蘅手掌撑在窗上,呼吸急促,一道又一道,雾化了透明的玻璃。
她的脚愈来愈软,觉得自己像摇摇欲坠的危楼。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已经幻视到巨大的玻璃碎裂,她和姜和双双坠下楼去。
姜和箍住她的腰,不让她滑下去。
“怕?”他在她耳边喑哑地问。
“……怕。”
姜和呼吸微微不稳。握着她的脖子,“别怕。”
许之蘅咬咬牙,拉下他的手狠狠攥紧。
大有我死你也活不了的架势。
姜和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他似乎看见一尊好看洁白的雕塑,在今夜突然被渡了一口倔强的活气。
他能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但他反而兴味更甚。
于是他笑起来,细碎地吻她的鬓角,音色沙沙的:“娇娇,你真有意思。”
*
许之蘅不知道原来姜和不喝酒的状态也这样疯。
她像个拼接人偶般被他一一拆开,身体散得七零八落,思维也被撞碎,像微尘一般漂浮在空中。
许之蘅躺在床上,湿汗已干,仍旧一点力气都没有。
眼前昏黑,她听见姜和不停地抽着纸巾,一张,两张,三张……
窸窸窣窣。
空气里特有的那股腥膻味挥散不去。意兴阑珊。
姜和问:“洗澡?”
“没力气。”
“我抱你去?”姜和语气里染了笑意。
许之蘅动了动,起身揿亮灯,摸过纸巾盒清理。
“你先去。”她说。
姜和眯了眼睛,侧躺下去,撑着脑袋看她,“那晚点吧。”
许之蘅哑着声应着,把纸巾放到床头柜上,身形还未转回来——
姜和的手指蓦地落在她的背上,只是碰触。
指尖发凉,却很干燥。
“怎么来的?”他轻稳。
许之蘅没有应。
“真丑。”他又说。
许之蘅坐着没动,背对着他,手里纸巾缓缓揉做一团丢进纸篓。
餍足之后,他的心情似乎很好,“要不要做个祛疤?”
“没必要,我自己也看不到。”
“我看得到。”他轻轻摁了下疤痕的纹路。
许之蘅静了静,“那我去做?”
姜和细细摩挲了会儿,收回了手,“算了。”
许之蘅靠到床上,拉被子盖过肚子,点了根烟。
刚抽上一口,就听见姜和说:“我让你抽了吗?”
她偏眼看他两秒,吐了烟,默默地把烟掐灭。
姜和倾身越过她,摸了床头柜上的烟盒手里把玩两下,笑道:“抽这么冲?”
“一般般吧。”
姜和抽出一根,翻开火机点上,自己抽了一口之后,递给许之蘅,“跟你开玩笑呢,抽吧。”
她只好接过来,默不作声地抽。
姜和躺了回去,撑头注视着她,突然唤她:“娇娇啊——”
许之蘅指间夹紧了烟,嗯了一声。
“你怎么总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姜和笑。
“……”
“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高兴一下。”
许之蘅想说他神经病的,但舌头卷卷,还是没敢说出口。
姜和这人就是块地雷区,她不想随便探索,但他总要非逼她往前试探,没轻没重走两步,没准一不小心就得踩上一个,炸得还是她自己。
这会儿他是心情好,才有空扯皮。
许之蘅觉得烟错了味,碾进烟灰缸,“我去洗澡。”
“一会儿的。”姜和拉住她胳膊,“还没聊完呢。”
许之蘅问:“你想聊什么?”
姜和很有兴致,眼光瞟一瞟她的背,“怎么弄的?”
“客人弄的。”
“说来听听。”
许之蘅不知该说什么,她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颊下两点梨涡深深,眼里却漆黑沉静。
她的语气很柔和:“你喜欢听别人在你面前卖惨吗?”
“不。”姜和答得果断。
许之蘅顺下去:“所以,我去洗澡。”
“不过要是你卖,我可以勉强听听。”他笑眯眯的,“我这人,蛮喜欢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
许之蘅看着他,实在笑不出来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男人总是喜欢在事后来上这么一两句探究询问——
她的名字,年龄,生活状况之类等等……
分明他们一点也不在意一点都不感兴趣。
可他们总要假装交心,嘘寒问暖。
拿这样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话头来妄图消弭彼此之间的摩擦关系。
姜和的社会地位摆在那里,他并不会觉得不自在和尴尬,他或许只是百无聊赖的突然好奇。
但她不想说,可她此刻似乎又踩到了一块埋在土下的地雷。
姜和伸手拉开床头柜,摸了沓钱出来,扯断封条。
“玩个游戏,一句一百。”
“客人弄的。”
姜和嗯了声,等了半分钟没等到下文,眼色不悦道:“没了?”
“没了。”
姜和盯了她半晌,抽出一张一百块轻飘飘丢在被子上,“你这人真有意思啊,要是别人上赶着给我说,你倒藏起来了。”
“装上了是不是?”
地雷炸了,又没完全炸。
许之蘅的太阳穴隐隐跳痛,她抱着一种直接想拱火的心态,问:“你那个呢?”
“我?”
“你身后不也有么?”
姜和脸色略微一沉,握着那沓子钱无意识地捏了两下。
末了,他老大不爽地哼了声,“关你屁事啊?”
许之蘅:“……”
*
往后一个月里,姜和只过来留宿了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