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蘅静静地看着他,半晌之后哦了一声,转身抬脚却一脚踩空,失去平衡往下蹭了两个台阶。
“欸——”李光晨吓得叫了她一声,窜下去要扶她。
好在许之蘅脚踝别了一下,虽然疼,但还是堪堪扶墙站住了。
她回头朝李光晨笑了一下,“没事儿。”
李光晨的目光落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觉得实在也是可怜,叹了声气道:“我告诉你。”
“谢谢你。”许之蘅记下地址,想了想,问他:“方便留一下你的号码吗?”
李光晨犹豫了下,报了串数字给她。
*
许之蘅在f城中心医院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许之芜的电话。
没响两声就被接起来,许之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你好。”
“姐——”
电话瞬间就被挂断了。
再打过去就直接成了忙音。
许之蘅咬咬唇,把手机揣回口袋里,昂头站着看了一会儿医院大楼,转身离开。
*
第二天一大早,许之蘅在街上随便吃了点早餐就去了医院。
七点多的光景,医院人已经非常多了。
许之蘅到咨询台询问了一下住院部在哪里,默默记下之后走了出去。
住院部那栋楼的电梯里人也很多,大多是陪护家属下楼来买早饭的。
电梯里一股食物的味道混在一起,闻起来让人有点头晕。
许之蘅在九楼出了电梯,跟她一起走出电梯的有三个人,个个表情木然平静地走向不同的病房,唯有她站在电梯口半天都没动弹。
走廊里很安静,空气中有一股淡淡消毒水的味道,有护士推着骨碌碌响地推车从这头走向那头。
身后的电梯来回走了几趟,许之蘅终于迈开步子找去病房。
病房门开着,依稀能听见里面人说话的声音。
许之芜的声音夹杂在里面,并不清晰:“妈……没胃口也吃一点……”
许之蘅没有进去,她不希望连一顿早餐都让人吃得不安生,
她静静靠到了一旁墙上,目光定在对面病房门的号牌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从病房里出来,她转头就看见一脸倦容的许之芜。
许之蘅清楚地感觉许之芜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身上仿佛迅速长出了无数根防备的尖刺一般。
许之芜冷冷地看着她,没说一句话,扯着她的胳膊快走到安全通道那边的楼梯间。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许之蘅说:“找过来的。”
许之芜轻轻呵了一声,“光晨告诉你的是不是?”
“你别怪他,是我逼他告诉我的。”许之蘅低下头,又说:“对不起。”
“你来干什么?”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没有!你快走!”
许之蘅没回答,低头在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张银行卡来递过去,“这卡里有点钱,给妈用吧,密码是374200。”
许之芜目光停在那张银行卡上,眼里讽色渐浓,“里头有多少钱啊?几十万?还是几百万?”
“许之蘅,你以为送点破钱来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是吗?”
许之蘅捏紧了卡片,“我只是想帮点忙。”
“你其实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点吧!”
许之芜冷漠地看着她,又说:“是啊,你不就是这样自私的人吗?当年你离家出走的时候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吧?你好受了就行是吧?别人怎么样你都无所谓是吧?”
“那你现在满意了吧?所以你现在别在这里假惺惺了,你大可以继续去过你的生活,我们家就当你死了。”
说完话,她转身要走,被许之蘅拉住。她想也没想就甩了一下,可是没甩开,因为许之蘅手握得很用力。
许之蘅靠她近了些,平静地把卡片塞进她大衣口袋里,说:“你恨我,那就把卡里的钱都用掉,这样才算报复我。”
说完,她松开了手。
许之芜望着她,眼里情绪复杂,明灭不定。
这三年来,家里的家底已经被寻找许之蘅和母亲治病给掏空了。
她才刚毕业没多久,焦头烂额地甚至连工作都无暇顾及去找,完全靠亲戚借钱救济苦苦支撑。
她很想把口袋里的银行卡拿出来狠狠摔在许之蘅脸上,告诉她:我才不需要你的臭钱!
但是到最后,她却没有这样做,因为她真的很缺钱。
也是……为什么不拿呢?凭什么要让许之蘅痛快呢?
许之芜的神情渐渐平静,她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许之蘅。
过了一会儿,她笑得很解恨:“对啊你说的没错,这是你欠我们的,我为什么不拿?”
许之蘅说:“那就好。”
许之芜转身离开,头都没回。
楼梯间只剩许之蘅一个人,静悄悄的,她一这才敢松懈下来,扶住楼梯扶手,长长地吐了口气。
*
整个上午,许之蘅都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
她低着头,眼前总有无数双腿走来跑去,总是那样沉重又急促。
医院里生死悲欢的情况海了去了,多的是她这样的人。
谁又有闲心去好奇别人呢?
中午的时候,许之芜拎着保温桶从病房里出来,垂头看了她一眼。
许之蘅立马站了起来。
许之芜对她说:“你还不走?在这里干什么?”
“我能……进去看看妈吗?”
“不能!”许之芜的声音陡然拔高,说完之后她意识过来失态,连忙往病房里看了一眼,立马拉上房门。
“我告诉你,你想也别想。”她皱着眉补了一句:“妈现在身体不好,见到你她会死的。”
她会死的。
许之蘅心头一颤,手指忍不住攥住了一点衣摆,讷讷道:“我知道了,我不进去。”
许之芜松了一口气,“那你快走。”
“你别赶我好吗姐……我离远一点行吗?”
许之蘅转过头,指向十多米开外的一排椅子,声音里带着低低的恳求,“我坐那里可以吗?”
她回过头来,憔悴的脸上带着微弱的希冀:“行吗?”
许之芜的目光停在她干裂的双唇上,突然觉得心被刺了一下,眼睛有点酸。
那一瞬间她不知为何想起了从前来,那时候的许之蘅,多好看多惹人怜爱啊。
她甚至有时候都会想,为什么同一个妈生的,妹妹要比她好看那么多。
可此刻面前的许之蘅让她觉得,她好像一朵摇摇欲坠残败的花,可能一阵风刮过来,她大概就要断了。
这三年,她为什么不回家啊?她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许之芜心里五味杂陈。
她分明恨她,却又觉得她看起来如此可怜。
大概是她们的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血脉至亲,没办法的。
可她可怜许之蘅,又有谁来可怜一下她?可怜一下过世的父亲和重病在床的母亲?
一想到这里,许之芜的心一下就硬了,表情也冰冷起来:“随便你坐哪,别让妈看到你。”
说完,她下楼打饭去了。
许之蘅目送她走到电梯口,收回目光,走远了些又重新坐下。
这一坐就坐到了傍晚时分,她不觉得饿,也不觉得渴,只觉得身子有些冷。
走廊里亮起灯来,白瘆瘆的光打下来,总让人觉得恍惚。
许之蘅侧过头去看走廊尽头那扇大窗,日已西落。
她起身走到母亲病房边,细细地听了会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