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琳的外婆是她所见过最为腼腆的人,她不爱出门,不爱交际,她很少说话,总是温和地笑着。她在阳光下照着镜子,梳好满头的白发,不厌其烦的读叶芝的诗。
但是,那必须是一个不被任何人干扰的环境。一旦有第二个人出现,她便会羞赧地收起手里的书,手忙脚乱的替人倒上一杯茶或者抓上一把糖果,然后开始忙碌。
外婆走后,艾德琳继承了外婆的书架。表哥希望带走一两本留作纪念,他们在书架的角落里翻出一个笔记本,上面满是外婆工整的手抄。
外婆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最感到自在的“孤独”里,默写着孙辈们所熟悉的、被反复翻看的诗句。也一次又一次地在那些熟悉的缝隙里,陌生地表达着。
她说:我关上门,把时间赶出去,我是多年前的我。
她说:我爱我枯萎的身体,她如今哪里也不用去,不用去做妻子,不用去做母亲。
她说:当他说爱我的时候,我应该说,既然我们相爱,便让一切都结束在这里。这样,我还是我,我们还是我们。
她说:我所遗憾的,是在生命的最后才明白,我首先应该是我。我应该把所有的勇气,留给自己。
艾德琳已经记不清那个笔记本去了哪里,她和表哥默契的藏好了他们重新认识的,抛开外婆这个身份后的人。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各自的成长,他们都没有勇气再去翻看。他们童年时期的无忧无虑里,那些吃不完的糕点,那些永远干净的衣服,那个一直等在学校门口的身影——他们开始明白,这种温和的沉默,代价是什么。
现在,另一个人,一个来自异国他乡甚至来自异世界的少年人,他问艾德琳——
“如果沉默被打破,你希望沉默的人说些什么呢?”
“无论是哪种人格的你,如果一切都是遵从你的本意,你所感到抱歉的究竟是什么?”
“那些你所认为的嘈杂混乱的颜色,为什么被你涂抹在他人的生活里,你留给自己的颜色又是什么呢?”
“你应当是你,然后才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身份,芝加哥南区的那个艾德琳是你,圣詹姆斯学院的艾德琳是你,纽约中城科技高中的艾德琳是你,此刻的这个也是你。”
艾德琳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转过身来,看着墨菲身后逐渐走过来的诸多身影,认真地对他说,“回头我发你邮箱。”
玛丽安要被气笑了,尤其在听到墨菲毫不犹豫地回答“好的”,然后安静地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对着手机发呆的时候。
她深深感受到了,来自血亲的背叛——没有她玛丽安,你那见鬼的破邮箱能收到什么?
***
托马斯在完成和艾德琳关于“平行世界与偶像”这一主题的聊天后,对玛丽安·莫尔斯虽然依旧崇拜,不过已经能很好地伪装自己,他一副成熟职场人士的模样,领着一帮人又一次同玛丽安的商务团队介绍了合作方案,考虑到艾德琳和玛丽安两个人之间他也弄不清的关系,他特地提到了圣诞节后两个人要出席的两场活动安排,“这是陈小姐那天的着装安排,我们也可以为莫尔斯小姐提供同系列的——”
按照科林的意思,陈小姐都行。可惜,玛丽安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
“怎么,难道要我拉着她走红毯?”玛丽安果断地拒绝。
艾德琳反应良好的退而求其次,“没关系,听她的,我可以带——”
“你要带谁去?彼得?还是舒先生?”玛丽安语气里有稍许的不耐烦。
“伊恩,他和利普两人晚上就到了。”艾德琳还是一副心平气和。
“不许带他,你和我一起去。”玛丽安迅速将这件事情定下,然后便催着托马斯继续,“快一些,等会儿我们还得重新找吃晚饭的地方呢。”
“其实,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托马斯眼睛就这么平白地大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