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射入碎玻璃一样的教堂彩窗,巴黎圣母院的玫瑰花窗被烧了,这里可以算是平替了。何木荣被笼在那一片光里,定定地看着教堂精雕细刻的每一个角落。来自天南海北的、知名的、不知名的神在墙壁上被雕刻出面孔,在旁边沟壑纵横的石柱上,两边是比斯高耐特的藤蔓花纹;被推倒的圣克里斯朵夫雕像在这里伫立,赝品雕像正如已经失落的正品一般傲视所有雕像;堆满各个宗教圣骸物和圣物盒的哥特式大祭坛刻意做旧,用最先进的技术仿造数百年积淀的灰暗光泽,使其近似于文物——那个姓张的还真有能力,无论是审美能力还是贪污能力都是超越常人的水平。这个教堂虽然不如对岸那个三分之二大,而且地段也特别差,但还真漂亮,甚至看着比那个真的有百年历史的教堂更有岁月的遗痕。
“你怎么已经换上衣服了。”曾妍穿着白实验服,从一旁的雕花小门走出来,手上提着盒饭。
“试一试合不合适。”何木荣低头看了看,之前那套袍子留在对岸,这套是交给那个姓李的总裁一比一复制的——但显然,那个八面玲珑的女人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原本她的衣服只是类似于神父袍,结果李总在上面镶了珍珠啊银啊之类七七八八的装饰,一下子华丽了起来。和这个教堂更般配了,“公司那里你看好了?”
“一切都好。”曾妍回道,她把空着的那只手插到白大褂的口袋里,“你那些新朋友办事很有效率,审批下来的很快,回去就可以招员工了。”
“交给你了。记得物色一些比较好的,以后也来教会。”何木荣抬起头,“你先走吧,我再检查一下。”
“好。”
脚步声回荡在教堂里,在里边兜了好几个圈。靠近大门,曾妍正要伸手去拉开门,厚重的大门先自己动了——动得很慢,从外面推门进来的人好像有点推不动。曾妍便帮着从里边拉开了门,两个人一起,很轻快地就把门打开了。
外边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女人,比曾妍高了半个头,但一手扶着没拉开的半扇门,看着很累的样子,有一种上了一个月班没放假的感觉。该女子稍微缓了一会后,径直走向前去。曾妍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这里怎么说都是大郊区,四周虽然没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伯伯,但基本都是工厂和丧葬一条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丧葬服务服务的一环,谁没事会来这里。又一想,罢了,那是何木荣的事情,自己也忙着,就不要管老板的是非了。
远远的,何木荣看到一个人走过来,知道这是老信徒介绍过来的新人。便站起身来,微笑着迎上去。
在做一教之主这一点,何木荣在对岸时就算尽责的了。搞邪教的,多半是为了谋权谋权,那也正常。但大部分人得了点好之后,就开始摆架子,花天酒地起来了。至于何木荣,倒是从头到尾都以随和博爱闻名,她自身的号召力比宗教教义更高,教徒们更多的是追随她本人而不是这个宗教。这一点何木荣也知道,但只要信徒愿意被利用就可以了,具体是怎么想的,也不是很在乎。信教,更何况是信这种旁门左道,无非是求个心安,他们的精神支柱是何木荣本身的话,反而更好办事。这赚的简直是心理医生的钱。
走到她面前,何木荣虽然比对方矮,但在教堂里,她比任何人都高大。那个人看着就像需要被拯救的样子,感觉是被资本家压迫了十年一样,黑眼圈重得能和熊猫抢饭吃,脸色灰得能代替死人下葬——此时的何木荣并不知道,这种面相的人不一定是受压迫,也可能是自己熬夜打游戏打得太厉害导致的。
“你看上去很累,昨晚没休息好吧。”何木荣笑道。
“…嗯。”对方那张死人一样的人两边垂着两条厚厚的八字刘海,看不清神色。
“也很晚了…要不然你和我一起吃饭?”
“…啊?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何木荣向对方伸出一只手,“跟我走吧。”
“…嗯。”
这个人是之前的一个信徒介绍的。他们这种邪教,在对岸那边还好,但是在雅博市,还是得靠认识的人拉入教,比较不容易暴露。被介绍过来的人,普遍都是生活困难或者遭遇重大困难的,总之,精神上普遍脆弱一些,也容易掌握。何木荣是有防备心的,但毕竟介绍过来的人,何木荣并没有想到后续的发展。
“你叫什么名字?”
“林梵。”
“哪个fàn?”何木荣顿了一下,“上林下凡那个梵?”
“嗯。”
“家里有人信佛教吗?还是你之前信佛?”
“没有。”林梵否认道,“一开始是取平凡的凡的,去登记的时候打错字了。”
“…这样啊。那也是一种缘分。”
“那我要怎么称呼您呢?”
“和其他人一样,叫我主教就可以了。”何木荣回头看了眼林梵,笑道。就在此时,林梵抬起头——她从进门起就低着头——看着何木荣说道:“我可以叫您教主吗?”
“…什么?”
“我看韩国漫画…叫您这种身份的人,都是叫教主的。”
听完她的解释,何木荣明明身处24度空调房,却感到一阵尴尬的寒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叫黄x明,大哥,虽然确实是邪教教主,但你真没必要这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