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参加夏令营的学生都十分活跃,主动互相结交,和老师教授们搞好关系。
方行知不擅长这点,只是专注在学业上,无论是看到还是听到其他同学的做法,他都觉得十分陌生。
在学校还好一些,只需要专注于分数就好了,在这里他更加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他不会钢琴,不会小提琴,不看展,不听音乐会,不懂文艺电影,不懂车,不懂表,不懂哪些衣服的牌子更贵。和瑞优相处时,这些并不是问题,瑞优不在乎他不懂。但在这里,同学们把这些当成划分圈层的方式。
也不是没有同学主动和他交流,但在发现方行知几乎一无所知后,也礼貌地保持了距离。
就彷佛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探测仪,在探测出对方和自己不是同类时,就会立刻避而远之。
他有些怀念在槐香村的日子,至少,那里的一切是他熟悉的。
聂威拽过他的肩膀。
“你是真打算以后当外科医生?”聂威问。
“嗯。”他点点头,第一次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为什么还一直和我说话?”
聂威看了看周围,一派了然。
“现在觉得我好了吧?”
方行知摇头:“我不觉得。”
“说句好话你能死啊!”
聂威埋怨,还是拽着他到了学校高处。
从这里能看到云屏大学的很多教学楼和基础设施,宽阔的图书馆、气派的体育馆、装潢不乏古意的食堂,林立的教学楼和宿舍楼,以及穿插其间的学校绿化景观……
“西南方向是云屏医学院,看到了吗?那栋打眼的蓝色大楼就是。你想当外科医生,现在就是好机会,医学泰斗孙物华孙老教授就在这儿教书,去拜访他。”
“……孙教授会见我吗?”方行知问。
聂威嗤笑:“这一点都不像你说的话。如果是你,会立刻答应我。”
“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你也会瞧不起自己?”
“只是在说事实。大家聊的话题,我一句也插不进去。我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和你也不是。”方行知说,表情平静到了冷淡。
“怎么,你很在意吗?”
聂威甚至可以说是不解了。
“……我没想过要变得特立独行。”方行知说,脑中浮现瑞优的脸。
他眼前一切都是瑞优给的,不给瑞优添麻烦,已经成为他的本能。
特立独行最让长辈烦扰,大多数人都无法真正接受惊喜。
他们当然想要喜,但往往承担不了惊的代价。
“和别人一样又有什么意思?”聂威问,神情很是不解。
他们还是见到了孙物华。
那是位灰发如铁的老人,气质冷硬,有种外科手术刀的质感。
但并不是单独会面,云屏大学的学子们驻留在课堂外,等待孙教授分给他们一点时间。
已到深秋,梧桐叶幽影重重,映衬着蓝墙。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湿意,雨帘斜织,终究还是下雨了。
轮到他们,得知来意后,孙物华只讲了两句勉励的话,便匆匆前往下一栋楼。他还有许多工作,没有时间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写推荐信。但至少本校学生,还会一节不漏地听完自己的课,并在每门课程上都拿到A+的成绩。
“我觉得没有意义。”方行知说,他还是拿到了孙教授秘书的联系方式。“孙教授不在这套规则之内,他和你不一样。”
“四处走动,维持人际往来是基础。等你需要更多时,就会发觉这很重要。”聂威说。
“你和长辈们见面,他们能接受你现在的样子吗?”
红发,纹身,分舌。在国内相对保守的环境下,没有多少年长者能容忍。
“我是我哥的替补。当我哥无法解决家里的问题时,才会需要我完全变成家里需要的样子。方行知,陪我出去走走吧。”
黑池夜店,双人卡座内。
方行知陪聂威坐在一起,黑金色大理石桌面上,摆着两瓶威士忌。
阔口透明、有着钻石般纹路的玻璃杯里盛着小半杯酒浆。一杯放在聂威面前,杯口湿润。另一杯放在方行知面前,没怎么动过。
他们的卡座是半开放式的,两人坐在柔软的皮质沙发里,能看到周围、楼上,以及更高处的景象。
夜店正对门的地方,是DJ手和乐队。下方都是舞池,卡座分布在墙壁旁,场地中心则有其他表演。
一根银色钢管贯通上下,围绕它旋转的有女人,也有男人,他们穿得都很少。
聂威用自己的酒杯碰了一下方行知桌上的酒杯:“怎么不喝?”
方行知说:“你为什么老喜欢来这种地方?”
聂威说:“但你还是一起过来了。难不成你要说是为了陪我?”
方行知权衡了一下,说:“我不阳痿,当然也不讨厌这里。”
聂威说:“但你看起来不怎么开心。”
方行知将身体背向后靠在沙发软垫上。
“我只是觉得很麻烦。”
聂威露出不解的表情。
方行知歪了歪头,朝着他的方向笑了笑:“聂威,你真的有很好的父母,还有哥哥。”
聂威条件反射地问:“你什么意思?”
但他又想到方行知有个赌鬼老爹,心道对方说的也不错。
聂天远白手起家,做下这么大的家业,聂玉山是精英中的精英。
他们或许不近人情,但没有人能否定他们的成绩。
“你做错了事,你的家人会为你买单。”
方行知说,他并未意有所指,但聂威清楚他说的是霸凌同学的事。
“我习惯为其他人负责了。我不讨厌这里,但这里没有多少秩序,并不十分安全。不安全,就意味着可能会出现问题。哪怕是和你出来,我也要做好准备。而这很麻烦。”
聂威想说他假正经、自作多情,但最后他端起方行知的酒杯,凑到方行知唇边:“你一直这么紧绷吗?”